師頌南哦了一聲,有興趣聽聽。
“他爸媽很早就去南邊打工了,每年只有過年那麼幾天才回家看看,其他時間馮囊螢都跟他生活在一塊,祖孫倆生活也不太富裕,偶爾還得靠馮在外面給人補服補家用。”許向北說得很平靜,也沒有故意賣慘,就是講個故事而已。
他看了眼師頌南,笑道:“所以這次你真的幫了大忙了,要不是你撤訴,這馮囊螢肯定要被追究刑事責任,檔案上也得被記上一筆,將來考學啊找工作啊影響都大的。”
師頌南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了鼻子,隨意道:“嗐,多大點事兒。”
許向北聳了聳肩,雙手兜,著遠的月亮嘆道:“這旅安鎮啊,生活都不容易,隨便抓出來一個日子過得都苦,你說這是造了什麼孽呢。”
師頌南沉默著,他在想許向北這句話。
誠然,小爺順風順水的十五年人生里,他從來都不知道“貧窮”這兩個字應該怎麼寫,他或許就是那種能問出來“災民沒米不會吃嗎”的現代富人,他的世界里只有安逸快活和應有盡有的人生。
直到來到旅安鎮以后,看見每天彎著腰忙碌的許向北,看見八十歲還要跪著求救孫子的馮,再看到形形早出晚歸討生活的人,師頌南才真的明白生活的擔子是得靠咬牙堅持,磨著才能抗住的。
如果說從哪一天開始小爺真正融了旅安鎮,能夠放平段去面對邊每一個樸實的百姓,大概就是跟許向北肩并著肩,聽他慨生活的那個夜晚。
許向北說:“哦對了,之前那個橙黃外套小的審訊結果也出來了,他原先是部隊的人,我說他怎麼這麼能打,一招一式一看就是練家子。”
師頌南問道:“部隊出來的收不都高的嘛,錢干嘛?”
許向北領著他繞開巷子邊一堆惡臭的垃圾,跺了跺腳才不不慢道:“因為他不是正常退伍的,而是因為沉迷賭錢被部隊開除的,所以沒有收,錢也是迫不得己,聽吳濤說他來錢那天以前已經了三天沒吃上飯了。”
他的表恨鐵不鋼,接著說:“唉,放著好好的部隊不呆,非得把自己搞這副樣子,只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
師頌南嗯了聲,若有所思問:“哥,你說這世界上有沒有純粹的好人,但是他特別的可憐?”
許向北轉過臉來,聽見這問題以后樂了,但還是很認真地想了會兒,才回答:“有的話,這種人會被欺負得特別慘吧,好人沒好報啊。”
師頌南看著他的眼睛,只當是個玩笑,調侃道:“你哪里說出來的這麼有哲理的話,很有經驗啊。”
許向北雙手兜,纖長的脖頸在月下側過去,出流暢的線條廓,他臉上的表看不太真切,只輕輕笑了笑,然后吊兒郎當來了句:“我編的咯。”
兩個人走到警察局,許向北替馮囊螢簽完字,又等著吳濤一頓長編大論科普青年教育的重要過后,瘦猴才終于垂頭喪氣,兩個眼睛腫得跟桃仁似的從派出所出來。
他一抬頭看見許向北,就像見了救世主,大老遠跑過來一頭抱住許向北的腰,哭得天崩地裂。
“哥,北子哥,你可算是來救我了,嗚嗚嗚嗚——”
師頌南看見他抱著許向北,怎麼看怎麼不爽,在旁邊抱著胳膊冷眼旁觀,等瘦猴的緒穩定一些后,他眼疾手快手把人拉到一邊去。
許向北理了理服,對瘦猴道:“你得謝謝師頌南,這回要不是他不追究了,你還得在里面關著。”
瘦猴這才轉過臉,期期艾艾地想要說些話來懺悔自己的罪孽。
師頌南皺著眉,忙說道:“你不用謝我了,心意我都知道。”
終于,這場長達幾日的拉鋸戰落下帷幕,結果還是不錯的,老師辦公室丟錢的真兇功落網,而師頌南那個寶貝的游戲機也失而復得。這件事以后,張磊特意在班里表揚了師頌南冰釋前嫌的大度無量神,也虧得是這件事,師頌南功扭轉了他在班里的形象,終于不是那個人人喊打、格格不又難相大爺模樣了。
后來有一天,師頌南好奇地問胖小道:“唉,為什麼旅安鎮上的人都特別賣許向北面子啊,覺天南地北的麻煩事都喜歡來找他。”
胖小驕傲道:“那還不是因為我哥人好,說話做事又靠譜又仗義,所以大家都愿意賣他一個面子,有什麼麻煩事第一時間也都找我哥來幫忙解決,要不是我哥太年輕,我看他當個鎮長都沒問題。”
師頌南又問道:“他以前也是這麼樂于助人的?”
“一直都是好不好。”胖小白了他一眼,拍拍脯道:“我哥,當代活雷鋒!”
師頌南若有所思,緒嘛,有點說不出的不爽。
這件事來回來去折騰的還是許向北一人,好不容易圓滿解決了,他終于能騰出一點屬于自己的休息時間,也終于有功夫能在店里清閑的時候爬上他的煙囪架子坐著發發呆。
那天他正靠在煙囪邊看著報紙打發時間,再一抬頭,就聽見底下有個仰起臉的姑娘笑著朝他招手,喊道:“許向北,還記得我嗎?”
許向北放下報紙,踩著老許家常菜的招牌“砰”得跳下去,給姑娘嚇得輕呼一聲。
他有些手足無措,抓了抓后腦勺才笑道:“好久不見啊于小姐,最近忙完了?”
于三春下一干練的護士服,今天穿著一條白碎花長,油亮油亮的大辮子垂在前,像鄰家小妹一樣平易近人。
拎著自己的手提包,明大方笑道:“是啊,我單位休年假了,我立刻就回旅安鎮來找你玩了。”
“好,歡迎歡迎。”許向北也笑了。
日頭正好,和風吹拂起舞的擺,劃過心尖。兩個正當年歲的青年人并肩而立,笑容中帶著青春肆意的熱和靦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