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被瞧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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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巧愣住, 接著堆了個笑：“給姑娘請安。”

“有事？”

沁冷的兩個字砸到耳邊，笑意凍在梅巧臉上，有些訕訕：“姑娘……這是怎地了？”

“你不是我院子裏的丫鬟，來做什麽？”司瀅上下打量：“我看你兩手空空, 也不像是有什麽東西需要送過來？”

沒料到這麽不客氣, 梅巧愣眼：“不是的姑娘, 奴婢是聽見……”

說話間就要往裏邁，被司瀅手指住：“看好你的腳，膽敢踏進來, 我即刻喚管事的，將你以盜論。”

梅巧先是嚇得停住, 可腦子稍微轉了下，立馬又鎮定起來：“姑娘別要害怕，奴婢不會聲張的, 只是這事到底多有不當, 便想著來提醒姑娘一聲。”

聲音和悅，然而眼裏那份氣夾在笑褶子裏, 逃不過別人的眼。

司瀅沒說話，轉退到茶桌旁，隔著道水晶簾子才又重新問：“什麽事多有不當，值得你不顧規矩，要往我房裏闖？”

梅巧笑得更歡了。跟講規矩？眼下壞了規矩的可不是。

再看房裏已經翹起腳的那位，舉止上的從容扮得再好，落到眼裏，也十像是蓋彌彰。

視線往裏挑了挑, 梅巧微微揚起聲調：“奴婢不是來與姑娘為難的, 姑娘可犯不著這樣敵視奴婢, 只是姑娘如今不比以前，規矩統，自己的名聲還是要顧的……再怎麽說咱們掌印也是個人，您就算不顧自己，也得顧著掌印不是？”

又是賣好，又是威嚇。

司瀅握起茶杯喝了口水：“聽這意思，我哥哥離開之前發了話讓你管著我，且許你隨時進我院子，我房門？”把腳放下：“那這麽說來，不讓你進我房裏，我的名聲就壞了？”

“奴婢不敢……”梅巧臉上賠著笑，勾著指頭把額前一抹碎發綰往耳後：“姑娘莫要這樣沖，奴婢當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聽見這房裏有男人聲音，細思之下擔心姑娘安全，便過來看一眼。”

“聽見男人聲音？”司瀅嗤地哂起來：“你這耳朵倒是會無中生有，哥哥不在府裏，就算在也不會往我房裏來，還哪門子的男人聲音？”

梅巧掖起手來：“這……奴婢就不好說了。”

司瀅喝了口茶，接著起，坦地把簾子束到兩端的掛鈎上：“既然你篤定我房裏有男人，那你進來吧，但我事先說好，如果沒找著，我不見得會忍了這口氣。”

說完，半笑不笑地問：“按宮裏規矩，侍者膽敢不經傳喚便在主子房門外鬼祟，該如何置？是挨板杖，還是直接攆出宮？”

梅巧剎那失，心間犯起踢蹬。

挨板杖可能還有一條活路，攆出宮都是橫著的，真按宮裏規矩來，最輕都要被絞縊。

看向司瀅，穿鵝黃衫子，挽尋常單髻，髻勢不高，眉眼也不是哪樣的剛烈有威。

分明是個弱聲弱氣的小家姑娘，但冷不丁這樣發難，作為實打實在宮裏待過的人，聽見這樣的話著實怵得慌，一下丟了主張。

然而冷靜下來，又覺得是故作聲勢，想唬得不敢進去罷了。

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梅巧定下心來，高高挽著角道：“姑娘這話說的，咱們又不是仇人，奴婢也是為了您的安危……”

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走了進來。

看略過自己直往裏沖，司瀅面不改，直到見轉悠一圈愣在地心，這才慢慢走過去：“看見人沒有？”

梅巧惘惘地四下掃視，瞄中一頂大漆的方角櫃，遲疑了下正想拉開時，司瀅先一步過去：“看清楚了，有沒有人？”

匐匐的兩下聲響，櫃子被拉得大開，不但如此，裏面的也被司瀅全給了出來：“近點看，下面藏人沒有？”

幹淨的裳服落到腳下，梅巧嚇得往後騰了兩步：“姑娘……”

司瀅沒理會，翻完櫃子，又走到床榻旁，把被褥連同枕頭也卷了起來，示意梅巧看。

爾後，在梅巧的驚愕之中，房裏能開的箱櫃都開了，而且東西全掏出來，甚至妝奩也被帶翻，不多會兒，滿室糟糟。

在梅巧步步後退，不小心帶翻一扇屏風後，司瀅向門口：“織兒，喊管事的來。”

管事來得很快，司瀅說過始末後，又問：“拿著我哥哥的排面，便這樣不管不顧地沖犯我，教訓我，還污蔑我。我剛回府，也不大清楚到底什麽了不得的人，敢問管事，可真有這麽份特權麽？”

管事的正道：“回姑娘的話，梅巧不過是府裏一個尋常丫鬟罷了，掌印不可能許這樣的特權。闖您的院子，還把您房裏鬧這樣，依咱們府裏規矩，定是要攆要發賣的！”

話畢看了梅巧一眼：“姑娘是府裏正經主子，這莽撞丫鬟要如何置，還請姑娘示下。”

梅巧早就慌了陣腳，這會子更是面無人，打著擺子向司瀅求饒：“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奴婢豬油蒙了心、耳朵長了瘡才犯下糊塗事……姑娘別跟奴婢一般見識，奴婢真的知錯了！”

要去拖司瀅，被管事的著人拿住，押著跪在院子裏。

剛下過雨，地上的泥濘髒了梅巧的，氣苦不已，複又擺起威風來：“我好歹是陛下指給掌印的，上背負的是聖意，你們膽敢隨便發落我，且等著宮裏問罪！”

死到臨頭還要犯倔，管事的一聲令下，押人的立馬出布綁住的，再把的臉到地上，摁了死蝦模樣。

司瀅想了想：“口口聲聲叼著我哥哥的名頭不放，如今又還扯到聖上，我確實不好隨意發落。這麽著，先把押了吧，等哥哥回來再行置。”

管事的應了，指揮著手下把梅巧往柴房押去。

人叢離開，院子裏複又安靜下來。

讓織兒去外面看著，司瀅重新回了房。

水晶簾後，謝枝山坐在桌子旁邊，正著下看。

司瀅仰視房梁，確認不會掉下來，這才走過去：“沒事了。”

謝枝山一笑，手把拉到懷裏。

久不見，越來越有派頭了，眉宇間的那聲勢，該是娘家親兄弟才能給的底氣，是在他府裏很難作養起來的矜氣。

以往頂多跟他窩裏橫，外人跟前矮三分。

他圈住的腰，先是吻的額面，接著撞的鼻，爾後尋到的，親一下看一眼，這麽往來幾回之後，把往上提了提：“可用？”

青天白日的，司瀅推他肩：“走開。”

謝枝山順勢包握住，在虎口親了親：“不容易啊，終于見到你逞威風了。”

司瀅有些不好意思，更被瞧紅了臉，反去盤弄他的手指。

想起他方才那幅森然樣，遲疑著問：“你剛才，不會是想殺人吧？”

“我是那麽兇殘的人麽？”謝枝山為自己申冤：“我不過是想利用這個丫鬟，讓把今天的事嚷嚷出去，到時候你不嫁也得嫁。”

司瀅驚訝地掐了他一下：“卑鄙。”

謝枝山配合地了口氣：“對啊，這樣多卑鄙？況且被宣揚出去，豈不坐實了你我婚前胡來？”

他低頭去嗅的頸：“不顧禮法，于我倒不礙什麽事，畢竟如你所說，男人至多擔個風流的名頭罷了。可你不同，姑娘家的閨譽重要，倘使你我因為這種事婚，往後你對缺一份威懾，出去與人往來，不得要被指，甚至被人拿來添閑氣。”

說完一嘆：“後宅婦人利，有些話說起來難聽得很，我如何舍得你被那樣對待？”

司瀅的心鈍了下。

這樣被捧著長大的人，雖有些傲，但驕而不躁，私下裏說起窩心話來總是侵人肺腑。就算初識那會兒，他也是雖則口嫌，但心正直。

并非木石，得他暖意他傾心，自然很有。

“我先前說了，其實你對我也沒那麽好，甚至還欺負過我……”司瀅裏拖著話，把臉埋進謝枝山掌中，齆聲齆氣地說：“但我不會變心，哪怕同你一起面對風刀霜劍，我也不怕。”

謝枝山擰鼻子，高深地問：“這是打定主意要跟我生死相隨了？原來我們的，已經深到這種地步了麽？”

他把捧起來，煩惱地拋了個眼：“被你如此重癡，本煞是為難啊。”

子孫都獻過了，還為難什麽？

“剛才吭吭唧唧，的跟病了似的不是你？”司瀅指出他的虛僞。

“哦，那死皮賴臉非要本子，想到口水橫流的不是你？”謝枝山往後倒了倒，一雙妙目含起笑來：“我親你的時候你沒有？還有，親兩下而已，你拿夾我做什麽？”

臉上熱意頓生，司瀅語無倫次：“你你你，你胡說！你不要臉！”騰地從他上坐起來：“府裏要鎖門了，你快走！”

謝枝山拍拍膝頭：“世道實在艱險，要你的時候說思你骨，想你魂，等到手了滿足了，就推你搡你，不得你原地消失。唉，人的，騙人的鬼啊……”

說完不不慢地站起來，婉轉看了司瀅一眼，往門口去。

司瀅噯了一聲：“你怎麽走？”

謝枝山停住，不知幾時了一支玉蘭頭的簪子，翻腕擡頭，風萬種地往發間一推：“放心，我有法子出去。”

矜持端莊，豔而不。

真要走了，他回眸一笑，司瀅咕地咽了道口水，覺得肚發。

這死鬼！

沒多久，織兒進來了。

明顯還在謝大人扮妝的刺激之中，拍著心口說：“姑娘，剛才嚇死我了。”

“嚇死你了，還是樂死你了？”司瀅打趣。

織兒也笑起來，把擺撚得稀皺：“謝大人真是個人胚子，得虧家裏有錢有勢，不然就是張禍水臉。”裏一頓，又問：“那個梅巧……真要發落嗎？”

司瀅嗯了一聲：“等哥哥回來吧。”

這一等，就等了將近一旬。

楊斯年再次回到府裏時，人顯見瘦了些，袍子的腰都寬綽了，

司瀅心疼得不行，替他絞帕子梳洗，又盯著他喝了碗參湯，這才慢慢松泛下來。

見妹妹擔憂，楊斯年安：“無事的，我底子好，養養就回來了。”

不提這話還沒什麽，一提起來，司瀅眼眶子更加發燙：“哥哥別騙我了，你底子才不好，一的傷……”

看過放在府裏的脈案，哥哥上鞭傷刀傷，還有早年當小火者時落下痛風的病。犒賞水兵那回，又還被掉下來的桅桿給傷了，眼下不說別的地方，單肩頭的疤就好幾道。

宮裏是吃人的地方，這麽些年，哥哥真的罪了。

但這會兒不是哭哭啼啼的時候，于是司瀅了眼淚：“哥哥好好睡一覺，我去廚下淘淘晚上要吃的東西，給你補補子。”

“小芽兒，”楊斯年住：“梅巧的事，我聽說了。”

司瀅回了，惴惴道：“是陛下指的人，宮裏……陛下會問罪麽？”

楊斯年看一會兒，片時瞳繞開：“跟我還玩鬼腦筋，要是怕宮裏問罪，你會那麽對？”

司瀅靦著臉笑了笑，這才放下心來。

對于梅巧的最終發落，楊斯年甚至沒有出面，直接對管事的下了吩咐，按府裏規矩把人攆出府。

靜鬧得極大，也有故意做給府裏其他人看的意思。

“是早晚要置的，不過這些年府裏沒人，我也忙得顧不上，便由著作威作福。眼下你來了，我正打算找個借口把發落了，如今這樣也好，你倒幫我省了力。”過後，楊斯年這樣說道。

司瀅還是有些驚訝：“所以，當真是萬歲爺……派到府裏盯著哥哥的麽？”

養在魚缸裏的魚兒扭著尾搖著劃翅，楊斯年有些失神地了會兒，喃聲道：“為上者多疑，不可能對誰都全然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