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繁頗興趣地繼續問道:“那離開大廚之后呢?”
荀子微接著回:“在大廚邊的那半年,我只學了他一道拿手菜。恰逢一日大廚外出飲酒,酒樓有位常客指明要吃那道拿手菜,大廚不在這道菜只有我會。”
“于是那天便由我代替大廚接待了那位常客。那位常客很滿意我的菜品和手藝,問我愿不愿意長隨他左右。我答了愿意,于是便進了軍營,為了一名伙頭兵。”
趙錦繁想起那則聞里提過,在他離家后的第二年,一名副將賞識,在軍中謀得一份差事。那位常客想來應該就是聞中對他極為賞識的副將。
等等……
“原來如此,您可真是……”趙錦繁一瞬想通了其中關節,睜大眼盯著荀子微。
恐怕這整件事從頭到尾就沒有什麼恰巧和恰逢,從一開始他的目標就只有一個,就是進軍營。荀氏為了不讓他闖禍,必然封死了他所有投軍的路,于是他便另辟蹊徑。
他一早就清了那間酒樓有位打細算的摳門老板,有位喜潔又經常因為嗜酒而耽誤事的大廚,還有位鐘大廚拿手菜的常客。
他從最下等的洗碗雜工做起,一步一步向上爬,終于在耐心蟄伏一年后,擊破了荀氏在他前締造的壁壘,功了軍營。
當然就算這次不行,他也會再想別的辦法破局。
那位副將大約也沒想到荀家的公子會在酒樓做雜工。一年過去,荀氏對他也不再像最開始那樣步步,偌大的家族,每日事務繁忙,人員流復雜,誰還會對一個一年前口出狂言的棄子上心?便是他伯父也逐漸開始對他抱有一種任其自生自滅的態度。
哪怕知道他進了軍營,絕大多數高位的荀家人也會覺得,不過是個做飯洗碗的雜役兵,又能翻起什麼風浪來?從古至今,就沒有哪位伙頭兵能就千秋功業的。
至于他是如何從名不見經傳的伙頭兵到擁有一支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軍隊的,就又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荀子微見想明白了,輕輕揚起角:“真是什麼?”
趙錦繁想了幾個詞,像是心志堅定,臥薪嘗膽,運籌帷幄……之類的,似乎都不能很全面地去形容他,半晌,嘆了口氣笑道:“您可真是讓人驚嘆。我的意思是您很了不起,很厲害。”
荀子微笑了聲:“承蒙夸贊。”
“你也很好。”他說。
趙錦繁似乎沒想到他會說這麼一句,微一愣,側過不去看他,裝作抬頭賞月,末了發覺今夜在長殿這個位置是看不見月亮的。
荀子微順著的視線了眼漆黑夜,大約是覺得太晚了,他停下手中作,凈完手先送回了紫宸殿。
一路無言,回到紫宸殿門前,趙錦繁謝過他今晚不計前嫌的款待以及熱心相送,轉匆匆進殿門。
后傳來荀子微的問話,他問:“明天想吃什麼?”
第30章
離京這段時日積了不公務,攝政王回朝后,除了到點回去用膳的那點功夫,幾乎時刻都留在宣政殿聽政,忙碌不得息。
有些臣子一匯報就是幾個時辰,他在旁耐心聽完,再給與建議。也有臣子匯報中出了錯,生怕惹他不快,但他不惱,只是冷靜分析利弊解決問題,并不浪費時間在發泄緒上。
有的公文冗長繁雜,行文混,他又能很快理清思路,分門別類,請專人專事理。
如此不過幾日,先前積的公務便被理得井井有條。
連一向不怎麼喜歡他的薛太傅都不得不承認,他能力出眾又穩重可靠,有他坐鎮朝堂,格外讓人安定。
另一邊趙錦繁也沒閑著,繼續與在京的諸國使團周旋,收獲頗。
大朝會如期舉行,當日一早,皇城門前報曉的鼓聲次第響起,沉重的宮門緩緩開啟,氣勢恢宏的禮樂在含元殿外的廣場奏起,百依品級依次在廣場上肅立。八方來使,貢士舉子,藩王宗親盡數站定。
皇帝與攝政王著禮服,合乘輦行至含
元殿。荀子微在百的注目下,面容平靜,目慈和,朝趙錦繁手:“陛下請吧。”
趙錦繁盯著他的手看了會兒,出五指握住他掌心,無比敬地回道:“有勞仲父。”
兩人“父慈子孝”地并肩向高臺走去。趙錦繁輕瞥了眼邊人。
荀子微察覺到的視線,輕聲問:“怎麼?”
趙錦繁看向自己與他的那只手,道:“我在想以往大朝會,是不是也要這樣?”
荀子微道:“你覺得呢?”
趙錦繁眉梢微挑:“我覺得仲父應該不會那麼無聊吧。”
荀子微道:“我的確沒那麼無聊。以往是不必如此,但方才我手想請你先行,不知為何你一上前就握住了我的手,這麼多人看著,我不好拒絕。”
趙錦繁:“……”
荀子微:“不過如果你希我現在就甩開你的手,那我也可以……”
趙錦繁微笑著掐了他的手:“不希,還請您閉。”
荀子微笑了聲,回握的手,與一同邁上高臺。
鼓聲再次響起,百禮拜,萬人朝賀。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冠拜冕旒(注)。一年中最盛大的朝會,在“天下大和”的氛圍中落幕。
高臺之上,趙錦繁問荀子微:“您第一次站在此往下去覺怎樣?”
荀子微答道:“不過如此。”
趙錦繁又問:“那現在呢?”
荀子微看著回道:“風景甚好。”
“你呢?”他也問,“第一次看見眼前這番場景,是何?”
趙錦繁也答了四個字:“我需盡力。”
荀子微又問:“現在呢?”
趙錦繁笑道:“加倍盡力。”
*
大朝會結束后,自各地遠到京城赴會的使臣和藩王即將歸去,宮中設下晚宴替他們踐行。
荀子微一向不喜歡這種互相說客套話還能說到眼淚汪汪的場合,借口舊傷未愈需要靜養,未來參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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