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寧坐在椅上寫東西,隔著道綽綽的卷簾能聽到時不時的咳嗽聲,裴邵沒立馬走近,在炭盆上烤熱了手心方挑開簾子。
紅錦磨墨的手微頓,朝裴邵福了福。
這幾日公主陸續在府里見客,為方便起見沒有再挪地方,紅錦隔三差五就能見到裴邵,已然習慣了。在公主撂下筆時也自覺放下硯臺,躬退了出去。
“在看什麼?”裴邵走來,程慕寧自覺地讓出扶手的位置給他坐,裴邵微屈著斜坐在側,隨意翻了下案上的抄本,說:“戶部剛擬的新稅法,中書省還沒有議定。”
中書省是宰相機構,原本的長是許敬卿,他仗著外戚的關系獨斷專行,很多決策皆是他一人拍板定案,如今許敬卿被貶,這個位置沒有人頂上,沒了做決定的人,中書省商議起來也比往日費時費力。
程慕寧說:“其實當初我離京前試著提過推行新政,其中關于稅法的幾條,與他有異曲同工之。”
“你想趁著戶部的東風,再提你的新政。”裴邵一語中的,道出了的目的。
程慕寧沒有否認。
這些日子程慕寧與朝中員走得近,裴邵就猜到了一二。這大半年案子一樁接著一樁,局勢不安,必須耐著子先替程崢收拾了這些爛攤子。如今眼看風波接連平息,總算騰出手來做自己的事。
但關于此項新政,當初之所以難以推行就是因為里面有一條清丈田畝的政策,切切實實損害了世家大族的利益,要達顯貴們仗著職務之便,多多都在土地數量上都有瞞報,程慕寧的方略無異于虎口奪食,許敬卿為首的老臣首先就不同意。外加程慕寧當初為了平穩局勢行事過于急切,本就得罪了不朝中的老人,是以不過是剛拋了個苗頭就被按下了。
其實最關鍵之取決于皇帝的態度,可程崢是個寧愿抱殘守缺也不敢越雷池半𝒸𝓎步的人,他最害怕的就是得罪人。
尤其是世家大族。
先帝臨終前兩年制于這些人,程崢大抵是因此落下了什麼病,總也怕自己會落個同樣的下場,正如他當初不愿對烏蒙起兵一樣,因為先帝正是敗在烏蒙手里。
程慕寧偏偏與他相反,行事太過果決,太不留余地,程崢怕連累,所以不可能同意的想法。
當初離京前就因此與程崢發生過幾次激烈的沖突,如今舊事重提,姐弟二人避而不談的舊賬,自然也要跟著翻出來。
程慕寧往后略靠在椅上,說:“父皇駕崩后我對程崢抱有希,竭盡所能為他鋪路,我原本覺得,我可以死,只要他在那個位置能坐得穩當。”
裴邵垂目看了一眼。
程慕寧彎了下,好像并不覺得多傷心,只是語調平常道:“但后來想想又覺得不甘心,如果他甘愿為許敬卿的傀儡,那為什麼不能是我的?”
這是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足以讓說這話的人人頭落地。
裴邵沉默,糲掌心搭在程慕寧后頸,指腹在那頸間挲了一下,像是安,“要我做什麼?”
這樣的話讓人無端心安,程慕寧仰頭看他,眉眼都要融化在裴邵的注視下,調侃道:“你就不怕世子再來一場家法伺候?”
這是個由著人親吻的姿勢,裴邵了的角,“公主不是會護著我麼?”
他俯吻下去,嘗到了舌尖的藥味。
程慕寧平復著呼吸,順手住裴邵的耳朵。雙眼霧蒙蒙的,顯得很無辜:“唉,那畢竟是你大哥,我不敢對著他兇。”
“嗯,你對著我兇。”裴邵畔微翹,戲謔地說。
誰對著誰兇,這人怎麼還倒打一耙。程慕寧在裴邵的耳語里覺到熱,的聲音已經低了,“話說回來,世子年近三十,為何還不婚?是朔東的子沒有他看上的?要不要我在京中為他幾個?”
裴邵一揚眉,“你打這主意多久了?勸你歇了這心思。”
“為什麼?”見裴邵開,程慕寧抓住他腰間的玉佩,追問道:“還是世子有心上人了?哪家的子,我能不能送個順水人,讓宮里給他賜婚?”
天子賜婚是殊榮,尋常人沒有理由拒絕。
裴邵卻搖頭,“不行。”
“為何?”程慕寧原也只是隨便一想,見裴邵拒絕得這樣干脆,難免被吊起興致。
裴邵見這樣看著自己,想了想,說:“也沒什麼,大哥的確有屬意的人,只是這人親了。”
程慕寧“啊”了聲,倒是沒想到。
裴邵沉片刻,說:“大哥從前有個副將,七年前為了護他撤退被一刀砍死了。這人蔣捷,從小就跟著大哥,不亞于親兄弟,大哥難過了好久,心中也存了愧疚,便替他照料了家中的妻母。蔣捷的夫人那會兒正好七多個月的孕,得知噩耗險些一尸兩命,荀叔廢了好大勁,才把一大一小都保住了。這幾年大哥對他們母子很上心,總之……
程慕寧他玉佩上的紋路,思忖道:“原來是這樣,可既然已經喪夫,那是不是可以……還是這位蔣夫人執意守節?”
“倒也不是。”裴邵說:“大抵是日久生,與大哥……后來的確有點道不明的分,只是蔣捷的母親擔心孫子有一日會跟了我們裴家姓,覺得大哥是老天派來斷他們蔣家香火的,若是大哥執意娶蔣家媳也可以,可就是不能把孩子帶走,那位舍不得孩子,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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