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譽聞言，指腹輕輕捻了下。

程慕寧擱下杯盞，拭了拭角說：“地方積弊馮大人比我清楚，隴州因為武德候和許敬卿常年手的緣故，里本就是一團麻，清丈土地的說法傳到民間，無需誰挑撥，民心激昂是意料之中，我不會做多余的事。”

對程慕寧來說，不做這件事不是因為錯誤，而是因為多余，這是馮譽最不喜歡的地方。比起公主應該有的悲憫和仁慈，程慕寧給人的覺，更多是權衡利弊的算計。

這種算計，讓馮譽到擔憂。自古以來權利之爭，就是從算計開始。

馮譽下心頭那點不快，沉默片刻，說：“你想在地方推行土地清丈難如登天，這絕不是靠戶部幾個吏走出去就能辦到的事。”

“我知道。”程慕寧說：“靠戶部辦不到，但今夜馮大人坐在我面前，事不就功一半了？”

兵部本就手握管理地方軍政的權力，若得兵部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但他若這樣辦了，也必定會與程崢離心。

可馮譽從來不是那種諂邀寵之人，如今已經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只要是為朝廷好，他無所謂得不得圣心。

“我只擔心一件事。”馮譽說：“倘若互市的事沒談攏，烏蒙真要因此與大周翻臉，即便是解決了軍費的問題，這場仗也沒有幾把握能打贏。朝中不缺武將，可就缺能與烏蒙手的將領，即便是我，也從未與他們對戰過，如此送上前去，只能是以命博命。先帝的敗局歷歷在目，沒有極大的把握，我不能讓我的士兵白白送死。”

程慕寧似乎早就知道他的顧慮，“銀竹，拿信來。”

銀竹將信從屜里取出，馮譽不明所以地接過，還沒有打開信封，上面那幾個大字就已經讓他當場怔住。

他認得這個字跡，楊倫。

當年瀛都一戰，他是先帝的副將。

這麼多年沒有消息，馮譽以為他早就死在流放途中了。

程慕寧看著他，說：“馮大人覺得，這個人能不能試試？”

【📢作者有話說】

掐指一算大概十一月底寫完，不一定準但我盡量，盡量在十二月之前完結

最近更新比較慢，可以囤囤~

第96章

這封信只簡單代了鶴州的軍務,但足以讓馮譽了解到楊倫眼下的近況，信中語氣用詞都不算嚴謹，可見他與公主私下往來有多頻繁。

馮譽與楊倫在兵部共事多年,對此人本就極為欣賞。早前就是馮譽把他從一個小兵提拔進兵部,原本以為他能在兵部能有更大的前途,誰料楊倫這人太直,幾次與許敬卿正面沖突，最后落了個獲罪流放的下場。

馮譽為此很后悔，楊倫的子，或許更適合帶兵打仗,若不是他將其調任，事也不至于到后來的地步。

只是馮譽沒想到，長公主與楊倫竟一直暗中有聯系。

馮譽本就對清丈土地有所搖，他來之前也權衡過當下的局勢,戶部不必說了,能收回一筆巨額田稅充盈國庫，張吉是最高興的那個。工部雖然在這件事上沒有明確表態,但工部上下不吏在清查貪污案時過長公主的恩惠，就連蔣則鳴都因此擺了許家的桎梏,明里暗里都偏向公主。禮部麼,因著圖雅這條導火索，王冕對烏蒙見更深。

局勢顯然偏向公主，馮譽也不想背道而行，如今又有楊倫,他此時徹底卸下了防備。

馮譽沉默過后,重重一嘆,把信擱下后說：“無論眼下做什麼,我所為都不是為了公主，更不代表我與公主有私，將來更不會為公主的黨羽。”

“馮大人替朝廷做事，為的是大周的國祚和天下百姓，本宮不敢妄承這份功勞，不過——”程慕寧說：“還馮大人明白，朝中沒有本宮的黨羽，只有一心為著江山社稷的忠臣。”

馮譽一怔。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他也沒有再矯的道理。他撂下信封，起道：“我明日就上書一封，寫明此事。今夜已晚，不叨擾公主了。”

程慕寧說：“銀竹，送馮大人。”

銀竹頷首，上前開簾子，送馮譽出去了。

……

夜里山林的溫度驟降，程慕寧本就是畏寒的質，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被銀竹強行收了公文才洗漱上榻。沒有裴邵這個人形湯婆子，只能裹被褥，但許是前陣子風寒沒好全，手腳又了傷的緣故，夜里便有起熱的跡象。

銀竹見面紅得不尋常，了幾聲沒把人醒，急忙出了幄帳。周泯正蹲在樹下守夜，見神慌張，起走來說：“怎麼了？公主不是歇下了嗎？”

銀竹皺眉道：“公主渾發燙，快去請個太醫來。”

“怎麼又病了？”周泯沒想到冬后的程慕寧虛得像是紙糊的，好像一直病著，就沒有好過的時候。他聞言也不耽擱，撂下一句“這就去”，便飛快跑去請太醫了。

林間火簇簇，軍都還點著火把在找圖雅，裴邵也不能歇，裝模作樣地在帳篷里指揮，周泯那邊傳來消息時，太醫已經開好了藥。

裴邵闊步，銀竹正好在喂藥。那湯藥順著喂藥勺流進程慕寧里，卻嗆得咳嗽起來。銀竹手忙腳間，裴邵已然徑直上前，拿過碗說：“我來。把碳再燒足點。”

銀竹自覺地讓開位置，躬應了是。

大抵是能生巧，裴邵喂藥的姿勢很嫻，每次勺子里的藥量都控制得剛剛好，既能讓程慕寧盡數咽下去，也不會嗆著。但程慕寧并沒有全然失去意識，這樣一點點喝藥太苦了，不得不睜開眼，掙扎著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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