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日善始終沒有說話，他渾濁的雙目盯著衛嶙。

即便圖雅壞了事，以大周如今的國力，是不會輕易在明面上得罪烏蒙的，否則也不會為了個互市周旋這麼長的時日，眼下他們卻敢扣押公主和使臣，必定是發生了什麼驚天地的大事。

有什麼事，能讓一直瞻前顧后的大周忽然不顧后果……

阿日善是個敏銳的人，他手中剩下的半截珠線，說：“衛將軍，審查問訊可以，但我需寫信向烏蒙王室言明此事，也好讓王室給大周一個代。”

“不必了。”衛嶙的話打碎了阿日善最后一點念想，“這封信是寫斯圖達還是烏蘭日？無論是誰，只怕他們都收不到圣者的信了，你們竟未收到消息嗎，王庭，你們的可汗和王儲都已經戰死了。”

“不可能！”使臣臉大變，“你竟敢說出對我們可汗如此大不敬之言！”

使臣抓起桌邊的刀就向衛嶙刺過來，衛嶙一個反手將人扣住了。

阿日善平直的肩頸一點點垮塌，他瞳孔怔然，比起癲狂的使臣，他冷靜得猶如一潭死水。

能殺進王庭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岱森。

如果是岱森的話，一切似乎都變得合理。纏綿病榻的可汗摁不住野心的狼，烏蘭日更不是他的對手。

王庭將迎來它的新的主人，而眼下留給他們的，只有死路一條。

第100章

誰都沒有預想到,冬狩會以這樣戲劇的形式收場。

圖雅一行人被在使臣府，暫未定下任何置。烏蒙突如其來的變故對程崢而言很難說是不是驚喜，畢竟再怎麼說,永昭嫁烏蒙和親,嫁的是老可汗斯圖達,眼下王庭覆滅,斯圖達死了，永昭只怕兇多吉，這層姻親關系算是斷了個干凈，新的王年輕氣盛,倘若不管不顧要與大周較個高低，那便是連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然而小半個月過去，烏蒙還沒有傳來消息，朝廷不清他們的意圖,就連程崢都每日把心懸著,加上在獵苑了不小的驚嚇，臉青白,眼看就有要病倒的架勢。

馮譽已經憋了好幾日，未免他這一病再耽擱下去,早朝時便將清田的折子遞呈案。

他將利弊剖析得當,就連清田的人選都定好了。

然而程崢一句話，卻把馮譽一心為朝廷的衷心完全變了味。

“馮大人，何時與公主同心同德了？”

此言一出，最前的張吉先開了口,“圣上,馮——”

馮譽卻打斷他的話,朗聲說：“臣之所為,只為江山社稷，還請圣上明鑒！”

清田的折子他沒有與任何臣僚商量，就是不想連累旁人，張吉被他一打岔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能皺眉唉嘆。

太和殿上逐漸安靜，氣氛急轉直下。

馮譽躬拱手，面對程崢沉默的凝視，繃的雙臂毫沒有要退讓的意思，這是君臣眼可見的對峙。程崢抿角，擱在膝頭的雙手了龍袍，片刻才說：“此事牽扯眾多，需得好好斟酌，改日再議，散朝吧。”

“圣——”馮譽還想再勸，高臺上的太監已經已經扯著嗓子喊出了退朝二字，程崢掀袍而去。

政事堂，程崢坐在椅上緘口不言，岑瑞進到離間，就見他頭頂仿佛烏云布。

侍奉茶水的侍悄然遞過來一個眼神。

宮里沒有，早朝發生的事，前腳剛散朝后腳便傳開了，岑瑞自然知道程崢心下正在惱什麼，他不聲地轉過視線，拱手道：“圣上。”

程崢懨懨地抬起眸，說：“如何了？”

岑瑞道：“裴邵在京郊的那座宅子的確有人居住過的痕跡，但看著像是月余前的事了，至于武德候的蹤影，臣并未查到。事過去這麼久，武德候的尸也早已火化，眼下已無從查證。圣上，不知武德候尚存的消息是誰給您的，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程崢蹙了下眉，聞……不對，那日蘇那般信誓旦旦，應該不會有假，既然有人居住過，恐怕八九不離十。他懷疑地看向岑瑞，“你當真仔細查過？沒有疏？”

這話便是疑心岑瑞的衷心了。

岑瑞當初的確在北郊獵場上幫了裴邵一把，確切來說是幫了程慕寧一把的，但那并不代表他就是程慕寧的人。那時眼看許敬卿逐漸把權，有攝政之嫌，天子邊需要有一個既能做盾又能做刀的人，岑瑞這才應了程慕寧的請求圓了一場刺殺的戲碼，但那之后裴邵如何一路高升他再也沒有過手。

就連長公主回京，他都不曾私下面見過。

岑瑞是先帝留下的近臣，他只會，也只能效命于今上。

是以岑瑞當即肅聲說：“臣不敢說假。”

程崢聞言也悻悻咳了聲，轉念一想也對，當初他也是看裴邵行事周全才命他接手殿前司衛戍前，既然是個周全的人，又怎麼會輕易讓人抓到把柄。

何況整個京城都在殿前司眼皮子底下，岑瑞雖為侍衛司統領，但裴邵若想藏個人，只怕岑瑞把京城翻個底朝天都沒有用。

找是找不到了，程崢泄氣道：“罷了，此事不再提。”

岑瑞猶豫了一下，說：“圣上倚重裴邵，為何又要……”

“為何又要幾次三番找他的麻煩，對吧？”程崢自嘲一笑，說：“朕也不想壞了君臣之誼，但裴邵背后有裴氏撐腰，他看阿姐又看得比朕還要重，若沒有個能敲山震虎的把柄，朕怕阿姐一念之差，再做出當年的錯事。岑瑞，朕當真不想與阿姐走到那一步，你可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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