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絮初聽這話,只覺荒誕。
但想了想,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不可言說的無奈,面對這位平安先生的特殊癖好,就是從禮貌的角度來講,也該盡量保持尊重。
即便是耳房,也不能馬虎的住。
如意先是將耳房里里外外清掃洗刷了一遍,之后霍千斛又請匠人打了新的床板和家,置辦了新的被褥,換了燈盞,預備了些夏裝,雖不完,但也盡了心。
礙于雙目失明,云清絮之前從未進過這耳房。
今日第一次來,聞著空氣中那揮之不去的腐朽的味道,聞著隔壁恭房傳來的腥臭味,云清絮眉頭微皺,心底嘆了一聲。
是疏忽了。
這種屋子,就是里外翻新一遍,都不能住人的。
狹窄,連跟淵兒住了五年的王府冷苑都比不上。
心中有愧,云清絮話音也了三分,“讓您屈居在這樣的屋舍,實在是妾的失禮,明日妾將西廂房騰出來……”
話未說完,手中已被遞來兩個刻著字的木雕。
指肚那麼大,手溫潤,略一索,便能分辨那上面刻著的容。
不必。
云清絮著手中木雕油潤的材質,面上閃過訝異之。
這位平安先生,為了能跟流,竟然做了這種活字木雕?
如此隆重,讓有些寵若驚了。
而且,這些木頭……
似乎不是凡木。
云清絮將木雕遞到鼻尖,輕嗅了一下,聞到了沉香細膩淡雅的味道。
竟是沉香木。
云清絮心頭微驚,“如此貴重,您——”
上前兩步,正要將那活字木雕遞給玄翼,腳邊卻踢到一個綿綿好像人的肢節的東西,那實在讓人驚悚,云清絮收了步子,退回原來的位置后,才驚疑不定地問道。
“這……這是什麼東西!”
被一腳踹中屁的馮管家,此刻趴跪在地上,頂著一張紅腫的臉,看著那位連連后退的霍夫人,只覺天雷那個霹靂,將他轟得差點當場昏厥。
怪不得。
怪不得王爺跟瘋了一樣,要纏上這位有婦之夫。
怪不得什麼都不要了,王府幾十畝的院子不住,蝸居在這幾尺見方的馬房里,睡著仄的床,抬頭就能看到的爬了蟲子的房梁……
怪不得在馬場上的背影那般眼。
原來……
原來這位霍夫人……是那位云姑娘的投胎轉世!
不……
馮管家看著近在咫尺的云清絮,面上的驚愕,緩緩變驚恐。
投胎轉世都沒有這麼像的。
這就是本尊啊!
察覺到真相時,若不是王爺那冷冽的視線制著,馮管家真恨不得起來給這位霍夫人鼓個掌!
好本事啊。
假死離開,將王爺玩弄于掌之中。
王爺又是發瘋又是信佛,為了積攢功德讓心之人能夠順利投胎,再續前緣,甚至做起了拉皮條牽紅線的買賣,差點臭萬年……
云朝外,能將王爺玩這般牽線木偶的,唯有眼前的霍夫人一人了。
偏偏,王爺還不惱。
跟個哈狗一樣,為了博人一笑,屈居在這院子里,穿著那的硌人的服,老老實實干起了馬夫的行當。
我輩楷模。
追妻路上的佼佼者。
馮管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敬佩霍夫人的有勇有謀,還是敬佩自家王爺鍥而不舍的毅力。
他今日來,原本是負荊請罪來了。
白日里,竇側妃在馬場上的控訴,他可以解釋,他做那些都是有原因的。
不僅他來了,他還將養在荔枝巷里的那位姑娘也帶了過來,就在外頭馬車里,如今綁了手腳,灌了迷 藥,正睡著呢。
之所以囚這位姑娘,實在是看不得王爺如此頹糜,想私底下好好調 教這小丫頭,讓學了云氏的字跡,學會云氏的樣貌神態,將來出落的更大些了,進獻到王爺面前,好解決王爺的相思之苦。
可假的終究是假的。
就算再像,也是假的。
如今真人在前,王爺怎會再看那小丫頭一眼?
馮管家滿心苦。
但屁上被踹了一腳的疼痛提醒他,此時不是思考旁事的時候,沒看見王爺那警告又威脅的眼神嗎?
王爺好不容易跟霍夫人有了單獨相的時候,他豈能在這種時候蹦出來煞風景?
孤男,寡,室,深夜。
正是培養的時候。
他懂。
馮管家利索地爬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繞開云清絮,朝門外去,圓滾滾的材,在此刻靈活至極,不過兩個呼吸的時間,已消失在耳房。
云清絮的耳力敏銳,察覺到了那暗的腳步聲。
心底一驚,再往后退了兩步,與平安先生隔開了一段安全距離,面遲疑之。
想問那人是誰,但又不好過多的打探私,頓了頓,開門見山道:“過些日子,相公要去業寺祈福上香,不知先生可否告知您的生辰八字,到時候也為您在佛前添一盞供燈,聊表心意。”
玄翼站在耳房,看著警惕的樣子,心頭滿是失落。
又聽到口中的相公二字,心頭酸與苦悶織。
何時,也能他一聲相公?
何時……待他也能像待霍千斛那樣親昵。
“先生?”
云清絮見他沒有靜,有些忐忑,又喚了一聲。
玄翼從幻想里回到現實。
掃了一眼略有些蒼白的,眸和下來,怕耽擱太久影響夜睡,忙匆匆地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寫在紙上,遞到的手心。
云清絮到了紙上未干的墨漬,緩了口氣。
“多謝了。”
著那紙張,對玄翼微微欠,“您也早些休息。”
接著,如避蛇蝎一般,快步離開。
看著離開的影,玄翼強忍住沖過去追著的沖,下浮躁不安的心,告訴自己一切都已步正軌,他跟總有重歸于好的那日,方才緩和了心頭那洶涌的占有。
只是等那背影徹底消失后,他想到剛才馮管家跪在地上,一邊扇自己掌一邊說的話,眉目冷下來。
換了一衫,戴上草帽,來到了院外。
尋到了巷子盡頭的那輛馬車。
猛地拽開馬車的車簾,往里頭看去,沒看到馮管家口中的那位子,倒看到了馮管家孤零零地坐在馬車里,捧著散的被解開的麻繩,滿臉驚愕的模樣。
“王……王爺!”
馮管家看到玄翼,像看到主心骨一樣,撲通一聲跪過來,委屈至極。
“……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