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中心塔是新漢最高的建筑。

這句話對也不對，因為中心塔其實并沒有確切的高度。

準確地說，它雖然被冠之以“塔”的名稱，卻更像是穹窿架構的一部分。

它連接著大地和穹頂，是真正意義上的“連接”，塔頂直接和穹頂是一的。雖然中心塔有近千米的塔段落，是半徑細到無法供人活的，卻在這段塔中裝載了各類數據檢測控制模組，實時監控調節著穹窿外的系統運轉。

其實在我們所看不見的地下，也有相同的對應塔，聯系著下方的穹底。

如果說整個穹窿，就是個720°包裹著新漢的空心球殼，那這個中心塔則是穹窿的中軸柱，負責著殼所有信息的理與調度。

我抬頭仰著這高聳云的白巨塔，懷著好奇而忐忑的心，跟著周游踏上了潔白而寬闊的巨石臺階。

進中心塔一層，首先是個狹小的閉空間。在這里，兩道線掃過我們的，伴隨著“叮，消毒完畢”的機械音，前方的墻面這才緩緩開啟。我們隨著周游魚貫而，映眼簾的依然是個小房間，墻上彈出了三個空箱子。我們在周游的示范下，掉了外層的防護服，頓時到神清氣爽。將防護服擺箱子后，回收清洗槽中，又是一道消毒線掃過，接著，頭頂的噴槍噴出了淡藍的煙霧，煙霧被吸收后，前面的第二面墻才再次打開。

這次，視野變得開闊起來。

明亮的，甚至有些刺眼的線，拼命涌我的視網。

好一會兒，我才適應這里的線，發覺自己仿佛置于一個鏡子鋪就的世界。

這是一個寬闊的大廳，表面呈現流線型的空間分割，但無論是天花板、地板、還是四周的墻壁，四面八方都由的玻璃鏡面組，鏡子表面似乎還蒙了一層東西，削弱了反的強度，讓鏡面帶上了些流彩的韻。腳踩在鏡面上，并不會留下痕跡，也不打，而是泛出圈圈漣漪。

大廳的正中央，是一個垂直的明玻璃柱，有著八個口子，但只有兩個亮著燈，其它都是熄滅的。十余名研究員神匆匆地在大廳里奔走，并沒有將太多注意力放到我們上。倒是一個扁平長方狀的瓷白金屬，竟然著鏡面墻壁，向我們所在的地方來，還帶著一道長長的波紋尾跡。

瓷白金屬直接到了我旁的墻壁上，然后順著轉角的弧面，輕輕到地板上，停在了我們正前方。看起來完整一的金屬表面，冒出了一串點，一個半明的人像就突兀地出現在了我們跟前——是余叔、余歲寒。

我嚇了一跳，倒是夏諾很快鎮定下來，還手了一下眼前的余歲寒，沒想到直接穿過了他的。

“這是余老師的全息投影。”周游在旁邊解釋了一句，“可以用影像的形式和我們實時對話。”

但我依然不理解這是什麼樣的存在，“文明降級”后，連通話設備都從日常生活中消失了，更別提直接讓大活人出現在眼前了。

不過余歲寒也是新計委常委，他代表常委會來和我們通，倒算是很有誠意了。這樣想著，卻發現等了半天，那個全息投影就杵在我們面前，卻一不地不說話。周游皺了皺眉頭：“估計是傳輸組件又出現了問題，畢竟是三個世紀的古董，老病了。”說著，他直接朝著瓷白金屬踹了過去，還別說，這一腳真管用，“砰”的一聲，余歲寒的影隨即黯淡了一下，但又很快重新亮起來，上面的人也開始了：

“滋滋滋……終于連上了……安之、諾諾，重建工作要理的事太多了，整個研究系統都忙得很……滋滋滋……好像又接不良了，算了，讓周游先帶你們逛逛，你們的訴求正在會上討論。”

滋滋滋的電流聲一直在通話中“搗”，余歲寒語速很快，似乎也是怕機再出現故障。

說完，全息影像就消失了，瓷白金屬也從我們的眼前離。

頓了下，對于之前的見聞，我和夏諾竟然同時開口。

我：“好神奇……”

：“真垃圾……”

我們對視一眼，都將后面的話生吞了下去。

倒是周游和起了稀泥：“這技確實沒什麼神奇的，其實和這些鏡面比起來，還落后了好幾代。”周游明白我們兩人的想法，招呼我們跟著他走，并說著，“但畢竟嘛，移投影機兩個多世紀沒有啟了，跟著修理指南也沒辦法完全弄好，所以才會時不時地斷線。”

我的關注點卻在他的前一句話。

“這些鏡面也能弄出那個……投影？”我了墻壁上的鏡子，奇怪地問道。

“這些鏡面，其實是‘屏綜合信息系統’，進行人像投影只是其最基礎的功能之一，它的鏡面覆蓋著一層高強度記憶納米顆粒……算了，說這個你們也不理解，簡單來說，屏系統還可以進行場景擬態投送、多鏈協調理、單元信息收集等各種功能……”

我角了：“你說這個我們也不懂。”

夏諾卻輕輕把我推開，朝周游笑道：“我們會努力理解的。”

周游停了一下，卻沒再繼續：“總之呢，新漢進資源枯竭期后，這些屏因為能耗過大，都被停用了，這才重新啟用了封存已久的移投影機，以此滿足中心塔部的遠程通訊。”像是害怕我們聽不懂，他還補充了句，“遠程通訊呢……就是隔著很遠還能進行對話，畢竟中心塔不像其他地方，這里負責維持整個新漢的運轉，日常事務非常繁雜，不可能什麼事都樓上樓下的到跑，會耽誤事的。”

對于一個幾乎在農業社會中長大的孩子，我完全無法想象這些屏真正啟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畫面。

但我明白如今這些屏幕已經熄滅，周游描繪的所有畫面都不過是空中樓閣。

“充沛的資源，永遠是維持生命生存的第一要素。老師上課時經常說這句話，看來這個道理，也不止適用于有生命的個。”我若有所思道。

在周游邊的時候，我的話明顯多了很多，因為從小呆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習慣互相聊一些天南海北稀奇古怪的東西。

夏諾卻驚訝于我會說出這種話，將黏在周游上的目又轉到了我的上。

周游卻見怪不怪，搭話道：“沒錯，能源不足下，所有信息時代孕育的文明產，都會變毫無用的廢。這才促使了‘文明降級計劃’的出現。與其雨均沾，耗所有能源，讓文明直接熄滅。不如有的放矢，把有限的能源用在最需要它的地方，其它文明作為副本保留下來，這確實是當時能想到的最優解。”

“退化決議”對從地球帶來的科技產品，進行了三級劃分。

大部分必要較弱，或可用人力替代的科技產品，被劃為丙級。它們都被停止使用，部的零件被拆卸，用以替換必需品損壞部分。比如田地倉庫中那些農用無人機，都已經化為了“墓碑”。

另一部分被劃為乙級，是一些未來可能會使用到，但現在用不上的東西。它們會被收庫封存。比如幾天前才開啟的地對空武，以及那些庫存許久的防護服。

只有很一部分科技，作為必需品，一直被使用著。這些產品被劃為甲級，主要聚焦在輸送能源和種苗培育上，關系到人類生存的關鍵，也是如今急缺零件補修的關鍵系統。

我們跟隨著周游在一樓大廳轉著圈，能看到一些屏是全明的，里面封存著大量造型各異的機，有的比手掌還小，有的卻頂到了天花板，但幾乎都是瓷白的表面，擁有著一致的審風格。

“瞧，這里還保留著過去的一切。中心塔只進行了小規模的運用，不需要消耗過多的能源和算力，但也勉強將文明流傳了下來。可惜‘高宗號’運來的多是工程師，卻沒有一名理論專家，導致我們缺乏技路徑回溯的能力。只能用現機，卻無法從過去的文字描述中，還原一些設備。雖然嘗試過，但一直卡在一些關鍵點上。甚至連簡單的機運維，也經常出現問題。”

夏諾問道：“出現問題……就像那臺移投影機？”

周游苦笑：“那還是在報廢了七臺同型號的投影機前提下，勉強重啟功的。最后也才功啟了二十多臺，每個樓層甚至無法勻到一臺，需要臨層共用才行。”

聽著周游的描述，卻讓我不斷驗證了自己的預。

如果說“文明降級計劃”，給資源貧瘠的新漢，又續上了一命。

那伴隨著屏的熄滅，還有降溫循環系統的關閉，這條命看來又快到頭了。此時的新漢，卻沒法再降級了。

想著這些，我停下了腳步。

周游疑地看過來。

我盯著他，一字一頓道：

“所以，現在資源又短缺了嗎？”

我這句話有些沒頭沒尾的，但周游很快就明白了。

他面嚴肅地點點頭：“準確地說，‘退化決議’時面臨的才是資源短缺問題，如今則是更加無解的資源完全枯竭。資源枯竭的征兆，其實從十二世代就已經開始了，幾十年來越演越烈，如今到突發災變的沖擊，更加速了這一進程……留給新漢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