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應走了下來。
他穿一件淡青長袍,腳步緩慢,向蕭懷灃行禮:“王爺。”
王堂堯也從下面走上來,同樣行禮:“王爺。”
——沒人向駱寧行禮。
雍王妃的威,還是不夠的。駱寧娘家幾個人被封誥命,榮耀有限。
要是的叔叔、弟弟都有了,駱家的地位才會更升一層。否則,一個爵位、幾個誥命,在門閥跟前毫無分量。
駱寧靜靜立在旁邊。
“來做什麼?”蕭懷灃淡淡掃一眼他們。
王堂堯先開口:“下是辦案。聽小沙彌說,住持人在此,特意尋過來。”
裴應沒回答。
蕭懷灃:“你自去吧。”
王堂堯頷首,進去偏殿了。
蕭懷灃看向裴應,以及他手中笛子:“你好閑逸致。”
裴應瘦了很多。
越是瘦,越顯得清雅。
駱寧聽了他的笛聲,不知如何與他說話。安都顯得敷衍,像是往他傷口撒鹽。
索低垂著視線。
“給我娘在法華寺立了一個長生牌位,吹一曲送送。”裴應語氣很淡。
蕭懷灃聲音不善:“禍朝綱,罪有應得!”
“我不曾替翻案,王爺倒也沒必要著急詆毀。不過是王敗寇。比起王爺,我娘的‘禍’,又算得了什麼?”裴應冷冷道。
蕭懷灃:“你污蔑本王?”
“王爺若不滿,也請旨殺了我。”他道。
說罷,他轉下了臺階。
路過駱寧時,他看了眼。沒有怨懟,只余下說不盡的哀傷。
駱寧回視他,很快挪開了目。應該虛偽、大方,說幾句“節哀”的話。
可不想。
今生,他是否還要去做和尚?也許這是他的歸宿。
裴應的腳步漸漸遠去,“馮夫人”也像是慢慢走遠。
哪怕駱寧再回到韶,也找不到當年的誼了。
“回神!”耳邊是蕭懷灃的聲音。
低沉,卻似帶著雷霆之怒。
駱寧瞧見了他眼底的不滿。抑著,卻似要破土而出。
“是,王爺。”往后退一步,恭敬應道。
蕭懷灃:“回去吧。”
他們倆往外走,迎客僧上前,笑著對蕭懷灃說:“王爺,素齋已經備好……”
“撤了。”他道。
迎客僧微愣,但很快應是。
下山時,他沒有牽駱寧的手。駱寧足下打,不敢走得太急,不知不覺竟和他拉開了距離。
看了眼后,兩名副將一直跟著,駱寧索慢慢走。
很快,蕭懷灃的影竟消失在視線里了。
到了山腳下,把帶過來的人都留下來保護駱寧,蕭懷灃解了一匹馬,上就急奔而去。
他在偏殿就聽到了笛聲,斷斷續續的,很像是裴應吹的。當時就心口一沉。
待他走出來,就瞧見駱寧站在樹下,聽了半晌;而后,手抹淚。
蕭懷灃只覺膛窒悶,似落了水中,積得他不上氣。
馬兒快速急奔,微寒又的風吹拂,他心口郁結漸漸散了。
“裴應要是比得過本王,阿寧當年就不會登雍王府的門。”他想。
裴應是嘉鴻大長公主的兒子,是裴氏的嫡長孫,素有名聲。駱寧要是覺得他可靠,又有在韶的誼,會投靠嘉鴻大長公主。
駱寧卻選擇了蕭懷灃。
由此可見,在駱寧心中,也不過是被笛聲勾的一抹往事。
裴應遠不及蕭懷灃!
而駱寧,實在眼很好。舉止大方、行事穩妥。再難過,也沒有走向裴應,都沒有與他眼神勾連。
蕭懷灃想到這里,突然勒馬停下,自己調轉馬頭,回去了。
駱寧剛剛下山,待要上馬車時,聽到了急促馬蹄聲。
蕭懷灃去而復返,微訝。
“……你等會兒想吃什麼?”他問,“快到飯點了。”
駱寧看他神。
面無表的臉上,總沒什麼多余緒。
可眼睛里沒了方才的怒氣。
駱寧大著膽子說:“王爺,您還記得不記得,有次皇后娘娘來替大皇子祈福,也是在法華寺?咱們回去時,路過一個小館子……”
“皇后娘娘”幾個字,駱寧加重了音。
蕭懷灃表卻沒有半分異樣:“想吃那家?本王提醒你,那次可能只是極了。小館子的飯菜,未必還合口味。”
“不合口味,下次就再也不去了。”駱寧說,“今日可以嘗嘗。”
“上車。”他道。
車夫要放下馬凳時,蕭懷灃上前,握住了的腰,輕輕松松將拎了上去。
駱寧:“……”
轉坐進了馬車里。
蕭懷灃也坐進來。
他同說:“方才住持告訴本王,在法華寺抓了幾個人,可能是北狄的細。”
他很自然接上了方才的話,直接把裴應忽略。
駱寧:“竟還有北狄的細?”
“從上個月開始,他們就頻繁活躍。只是沒顧上跟你說。”蕭懷灃道。
怪不得住持想讓駱寧避開。
在住持看來,這屬于軍中機,哪怕是王妃也不能聽。
蕭懷灃卻直接告訴了。
“法華寺的住持……”
“他是父皇安排的人。”蕭懷灃道。
“那慧能法師呢?”駱寧問。
“他這個人際廣,偶爾到母后跟前走。可能是宮中的眼線。”蕭懷灃說。
駱寧:“他以前跟邱士東關系不錯。”
“他與很多人都有來往,世很深。”蕭懷灃道。
夫妻倆如此閑話,馬車到了小館子。
駱寧同蕭懷灃上了同一個雅座,點了幾樣上次覺得很好吃的菜。
“……王爺,其實我與裴世子不算。”駱寧突然開口。
蕭懷灃表一滯。
“也許您不聽,但我不想有什麼誤會。”駱寧說,“您方才不會以為我哭了吧?是雨水落在了我臉上。”
蕭懷灃:“本王的王妃,豈會隨意哭哭啼啼?我本就沒懷疑過。”
語調微微上揚。
他相信。
駱寧心口莫名一暖。
以為解釋不清的話,卻毫不費力被他信任了。
“當年‘馮夫人’……”
駱寧坐在這個油污、陳舊的雅座,把當年在韶的事,一五一十說給蕭懷灃聽。
沒有沉迷笛聲。
是馮夫人在那段日子里,溫暖著。
覺得欠裴應一點什麼。
那點愧疚,不包括嘉鴻大長公主的死。該死。
“過去的事了。”駱寧道。
蕭懷灃:“能這麼想,你很通。”
小伙計陸陸續續給他們上菜。
蕭懷灃覺得今日的飯菜,比上次還要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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