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芷溪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回想起昨天的事，一下子坐起來，視線在屋子里一掃。

陸宴清不在。

還好。

要是他沒走，蘇芷溪怕自己會忍不住說出更多傷人的話。

傷他，也傷自己。

桌上留了水，蘇芷溪拿起藥瓶，按照醫生說的劑量，每天按時服藥。

是上個星期發現自己不對勁的。

只要看到任何關于小孩子的東西，包括路上見小孩，他們的歡笑哭鬧，蘇芷溪都會控制不住的流淚。

開始討厭周圍的一切聲音，只想把自己鎖在房間，每晚失眠睡不著，都會翻開蘇小春的繪本一遍遍看。

知道自己是生病了，果然，醫生的報告證實了的猜測。

喝了藥，蘇芷溪發現香爐上有燃完的香，已經燃燒殆盡。

陸氏集團。

陸宴清幾乎一夜未睡，眼圈下浮著一層淡淡的青。

陸西洲見狀，送上關心，讓注意。

陸宴清正在審核文件，眼睫未抬，“知道了。”

剛要離開，后傳來聲音，“爺爺既然讓你進公司，你的心思要多放在工作上，最近這段時間，聽說你經常不見人影。”

“沒有，只是有一個很重要的客戶。”

“什麼客戶，值得你天天跑去去見面。”

兩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

“嗒”的一聲，金屬鋼筆筆帽扣上，陸宴清戴著一副金邊框眼鏡，周環繞著一難以言喻的清冷與雅致。

鏡片背后，那雙深邃的眼睛直擊人心。

“陸西洲，你也知道我蘇芷溪的關系，你是我弟弟，我不喜歡你和走的太近。”陸宴清開門見山說道。

陸西洲角勾起一抹笑意，“哥，你誤會了，我和芷溪只是朋友。”

芷溪，兩個字的發音曖昧又綿。

陸宴清握手里的筆，骨節泛白，“好，你一向懂事，自然也知道如何尊重你以后的大嫂。”

大嫂兩個字狠狠擊中陸西洲。

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哥。”

陸西洲出去，陸宴清倏地把筆丟在桌上。

雙手叉，按著眉心。

有微信進來。

關了折磨孟倫一個星期，現在外面警察到都在找他。

陸宴清自然不會輕而易舉放了他。

看了眼時間，拿起架上的外套。

蘇芷溪幾乎又在家待了一整天。

門鈴響起，打開一看是陸宴清，立刻就要關門。

陸宴清用腳抵住門邊。

“溪溪，今天只要你一句話，我立刻就要了孟倫的命，讓給我們兒償命。”

我們的兒。

蘇芷溪冷叱一笑。

“陸宴清，我說了蘇小春是我的兒和你沒關系。”

說完反應過來，“孟倫在你手里？”

倉庫。

周允看見陸宴清后的人，有些詫異，“蘇小姐怎麼來了？”

陸宴清示意他開門。

本來沒想帶過來，可說有話要問孟倫。

倉庫里面很大，隨可見的墻皮剝落，過破碎不全的屋頂瓦片，斑駁灑在地面上，形一塊塊與影錯的圖案，四周昏暗冷，空氣中彌漫著、霉變與塵埃混合的復雜氣息。

蘇芷溪在最里面的角落，看到了孟倫。

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臉上遍布著干涸的跡，看上去森可怖。

聽見有人來，孟倫緩緩睜開眼睛。

一看是蘇芷溪。

潰爛的角扯出一抹笑意，“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

蘇芷溪也想將他千刀萬剮，但努力保持理智。

問道：“為什麼？”

孟倫坐起子。

“什麼為什麼？”

蘇芷溪眼尾泛紅，“為什麼要綁架小春。”

孟倫以為要問什麼。

不屑一笑，“其實一開始我沒打算那個孩子，我的目標是你，小桑說，只有你死了，才會開心。”

“可惜機場人太多，你妹妹蘇小春好下手。”孟倫搖了搖手，“不對，不是你妹妹，是你兒。”

蘇芷溪雙拳握，指甲深深嵌掌心，兩種強烈的快要將撕碎，一種是極度的悲傷，另一種則是無法遏制的憤怒。

悲傷如水般洶涌，將整個人淹沒。眼眶泛紅，淚水在里打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口上了一塊巨石，讓難以息。

原來，死的人應該是，而不是小春。

孟倫知道也想殺了自己給兒報仇，可蘇小春又不是親手害死的。

“是蘇小春自己命短。”

語落，陸宴清一腳狠狠踢在他的口。

周允立刻上去給了他兩掌。

蘇芷溪覺得太過腥，掉眼淚，背過去。

陸宴清帶著去了干凈的房間。

還是能聽到孟倫凄慘的聲。

陸宴清要出去讓周允堵住他的，蘇芷溪扯住他的角。

許久，都不曾主和他過。

陸宴清眼底閃過一欣喜。

蘇芷溪毫無察覺，淡淡說道：“陸宴清，把他給警察吧。”

陸宴清不想便宜他，可蘇芷溪說什麼就是什麼。

“好。”

蘇芷溪知道，陸宴清翻手云雨，在南城想讓誰死，很容易，可不希他的手上因為沾染上鮮。

之前責怪恨他，可聽了孟倫的話，也有錯。

頭暈悶，不想再待下去。

陸宴清：“溪溪，我送你出去。”

走到下，蘇芷溪還是忍不住的打寒戰。

陸宴清知道心里難，下外套，搭在的肩膀上。

蘇芷溪著角，偏頭，發現陸宴清退后半步，知道他這麼做，一怕生厭，二是怕拒絕還回去。

把服扯下來，搭在手腕上。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一直走到車子旁邊。

陸宴清替拉車門。

蘇芷溪淡淡說道：“其實，小春早就知道我不是姐姐。”

陸宴清愣住，頭哽咽。

蘇芷溪知道他難，可一味的把錯怪在陸宴清頭上，對也不公平。

累了。

“陸宴清，我們從今以后，別見面了，我不恨你了。”

打算離開南城，換個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陸宴清心中千言萬語，卻如鯁在。

上車后，陸宴清做什麼作都小心翼翼，生怕不高興。

蘇芷溪不由得難過，陸宴清那麼高高在上的人，現在卻在面前卑微如塵。

以前是舍不得離開，現在換了他。

命運好像特別喜歡捉弄他們。

蘇芷溪：“我要走了。”

陸宴清，踩下剎車，“你要去哪？”

蘇芷溪別過頭，默不作聲。

只要不是南城，哪里都可以。

半晌，男人的聲音帶著點鼻音，語氣近乎祈求，“溪溪，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

蘇芷溪抿直，“陸宴清，別這樣，小春不在了，我們之間僅剩的一點關系，也沒有了。”

陸宴清雙手握著方向盤，微微埋頭，不想讓蘇芷溪看見自己流淚。

“溪溪，可是我還你，你不能這麼對我。”

蘇芷溪吸了吸鼻子，“我已經決定了。”語氣冰冷堅決。

*

陸宅。

陸志昌知道許夢桑和許家在背后做的一切，氣的大病了一場，臥床好長一段時間，在家休養。

王奇今天過來看他。

花園后面涼亭，見到了陸志昌，鬢角添了許多白發。手里拿著魚食，手一揚，池子里幾尾名貴的錦鯉就跟著過來搶食。

“怎麼跑這里來了？”

陸志昌抬頭，一看是王奇，連忙把手里的東西給管家，手。

杵著拐杖想站起來，作卻有些吃力。

王奇連忙讓他坐著，“外面風大，你注意著點。”

陸志昌嘆息，風大，外面的風雨更大，可惜他老了，不中用了。

只能在家里喂喂魚，看看花花草草，除了他這個老朋友，有別的面孔過來看他。

傭人端來兩杯茶水。

王奇瞅著陸志昌神不錯，叮囑他一定要按時吃藥。

“死了也好。”

王奇笑笑不語，在南城叱咤了大半輩子的陸志昌，竟然也有了幾分認命的覺。

陸志昌耷拉著腦袋，半晌，問王奇，“蘇小春真的是阿清的孩子嗎？”

王奇也聽到一些消息。

把自己知道和懷疑的都告訴了陸志昌。

不料對面連連嘆息。

老人眼眶泛紅，淚水在里面打轉，最終還是沿著他壑縱橫的臉頰緩緩落。

陸志昌抖著手，抹去那溫熱的痕跡，但更多的淚水卻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無法抑制。那一刻，他心格外孤獨而蒼涼。

“我對不起阿清，對不起他。”

王奇知道他后悔自責對蘇芷溪做的那些事，可事已經發生，逝者已去。

管家推來椅，王奇接過來。

“降溫了，我推你進屋去坐會。”

陸志昌抹了一把臉，不想讓旁人看見他失態。

“依蘭你有見到嗎？”

王奇點點頭，陸宴清和許家小姐婚禮那天，他也去了，只是稍晚了一些。

剛到酒店，就在門口到，一眼就認出來那是當年陸家的小姐。

旁邊站著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兩人五眉眼相似。

陸志昌說道：“那是的兒，蔣竹。”

王奇正替陸依蘭到開心，兒乖巧懂事，想必現在很幸福。

陸志昌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麼。

說道：“蔣竹是那個男人的孩子，依蘭是單媽媽，至今未嫁。”

王奇愣了一下。

沒說話，只在心里惋惜嘆氣。

“我這輩子，作孽太多，難怪老天爺要懲罰我。”

王奇也只能安他。

陸志昌：“王醫生，你知道那孩子葬在哪里嗎？”

王奇不知道，但這個問問也能知道。

陸志昌杵著拐杖站起來。

淚眼渾濁，“我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