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ropora pruinos。”高磊信口說道,“霜鹿角,是因為它的頂端是白。注意到它的隔片了嗎?第一有六片,很明顯,第二就發育不全,只能看見一點小小的突刺痕跡。這是鹿角珊瑚科屬共有的特。”
季微瀾不明白隔片是什麼,找了好一會兒也沒找出什麼“小小的突刺痕跡”。
隔著玻璃,看見的是小樹叢生的枝椏,線條濃淡疏都恰到好。縱橫遒勁中,偏又帶了點可的茸茸。
再仔細看,這些纖細的茸不停地開合震,吞吞吐吐,在靜止的玻璃缸,制造出眼難以覺察的細流。
“它是活的!”
“當然是活的。”高磊好笑地看了一眼,“要看死掉的珊瑚,海灘上多的是。”
季微瀾眼珠不錯地盯著那些茸,竟又看出了幾分明:“真!”
“是很。在海下更,像座森林。隔著流的海水,看起來會更有霜凍的覺。”高磊的聲音里充滿自豪與惜。
季微瀾移向旁邊的玻璃缸,發現又是另一種鹿角珊瑚。的紫,像是繁花最盛時的紫荊枝條,許多枝嘟嘟地作一堆。
霜鹿角、禾谷鹿角、巨鹿角……依次看過去,接連六缸都標著鹿角珊瑚科,鹿角珊瑚屬,不嘆出聲:“鹿角真多。”
“開玩笑!那是造礁石珊瑚中的第一家族。數目和種類最多,變異也最強。382個指名種,34個化石種,還不斷有新的種類發現。”
高磊正站在水泥池前,拎著一只塑料桶朝池里拋東西。
“不夸張地說,海洋有島嶼,人類有文明都得謝鹿角珊瑚。包括現在,我們能站在這里,也是因為有大片的鹿角珊瑚,抵了風浪對海岸線的侵蝕。”
季微瀾不明覺厲,走到水池邊看他在喂什麼。
手指長的活蝦落進水里,過了好一會兒才被某個圓滾滾的家伙吞掉。過水面,照亮了小家伙背甲上的繁復花紋。
“玳瑁,還是個小家伙。”高磊介紹道。
他告訴季微瀾,玳瑁是海的一種,最喜歡在珊瑚礁中休息。南極村這一帶就是玳瑁的最佳棲息地。只可惜,經過幾十年的過度捕撈,現在已經瀕危。
這只玳瑁是村民出海打魚時撈到的。發現時,小家伙的右已經被破漁網纏得太,因為供不足而壞死掉。
慶幸的是,村民沒有把它帶去集市賣掉,或是直接挖取殼,而是帶回來給保護區管理局。
“所以說,一遍遍講道理總是有用的。至現在他們知道,玳瑁是國家一級保護,不能。”
高磊說,兩年前聆城另一個鄉也有人撈了只玳瑁,已經年,背甲足有一米多長。他接到消息趕去時已經太晚。那只玳瑁被殘忍地掏空和臟,只留下一個麗的空殼。
季微瀾聽得心中生寒。
“玳瑁”這個詞,并不陌生。
讀書時,從古詩里學過“足下躡履,頭上玳瑁”;學花鳥的老師,慣用一枝玳瑁桿紫毫;媽媽所開的某家民宿里,裝飾著一把玳瑁扇子,據說還是品相極好的玳瑁。
從未想過,在那些溫潤如玉,文彩斑斕的珍藏背后,竟藏著這樣鮮淋漓的故事。
水池里,小玳瑁正專心捕食,手后只剩下一小截的右也在很努力劃。背甲上金褐織,波閃耀。這種充滿生命力的,是任何死無法比擬的。
想畫……
想要潑墨揮毫,留住眼前的麗,也留住臆間翻滾的這慨。
下一秒,季微瀾的右手就不聽使喚地抖起來。
好在高磊沒有發現。
聽他口中念念有詞,竟似在數數。
“……十六、十七。”眼看小玳瑁沉水底不了,高磊也結束計數,“還行,小家伙今天的食比前兩天都好些。”
對上季微瀾不解的目,他笑笑說:“小家伙在海里時,一般都是在珊瑚礁里找海綿吃,而且只吃幾個特定綱目的海綿。”
他嘰里咕嚕念了幾個名詞,又說玳瑁偶爾也吃海藻、海葵水母什麼的。對這種還是個寶寶的小玳瑁來說,魚蝦吃得很也不太吃。所以,在放歸之前,怎麼把小家伙養得結結實實,是個讓保護區管理局頭疼的問題。
“它吃過了,就該我們了。”
高磊就著池邊的水龍頭沖了沖手,走到墻角打開一只紙箱。
“你先挑。”他熱招呼道。
季微瀾走過去才發現,他所謂的工作餐,竟然是……方便面。
好吧,至在南極村里連方便面都買不到。
心復雜,隨手拿起一包,卻被高磊攔住:“換一包。拿中間的,別拿角落的。”
季微瀾不解其意,就見他手指敲敲包裝袋上的文字:“認準了,這是康帥博。我當初買時就看走了眼。中間那堆是網購的,保真。”
季微瀾:“……”
高磊翻出個小型電飯鍋,打開水龍頭剛要接水,又頓住了,從旁邊拿了瓶礦泉水倒進去。
五分鐘后。
高磊從紙箱上抬起頭來,語帶歉意:“火腸沒補貨,只有榨菜了。”
“不用,謝謝。”季微瀾捧著只有氣味符實的鮮蝦魚板面,再看看水池旁剩下的那半桶魚蝦,心越發復雜。
“別看了,越看越悲傷。”高磊一副“我很懂”的口氣,“小家伙的口糧是專款專用,我們不配。”
季微瀾留意到:到他給自己煮泡面時,就是直接擰開水龍頭接的水。
吃了幾口面,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這里的自來水,是不是有什麼不一樣?”
“說對了。”高磊掀起鍋蓋,攪了攪泡面,“聆城這一帶自古就缺飲用水資源。現在用的自來水,其實就是直接取的地下水,天生一咸味。你那是海鮮面,要是香菇燉,倒是推薦用這水加點兒味道。”
如果民宿也用這種水招待客人……季微瀾心中一沉。
抬起眼,正對上高磊意味深長的目:“有些問題,可不是花點錢就能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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