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磊說過,他今天沒有出海安排,應該能正常下班。
按慣例,季微瀾自把“正常”時間朝后調整了一個小時。
走進高磊所住的燈塔,悉的凌撲面而來。手里拎著兩個保溫桶,一時竟找不到地方安置。
鵝仔從季微瀾后沖出來,興高采烈朝墻角一蹦,把不銹鋼碗當腳鼓踩得砰砰響。
“不許搗!”季微瀾撿起一只飛出來的碗,才發現碗沿上的污漬都干涸了。
不是一只碗,而是一撂碗都沒有清洗。數了下一共五只,是高磊的全部庫存了。
旁邊的資箱已半空,幾只“康帥博”的空袋里還留著完整的調料包。想必是到后來連泡面都不必了,直接干啃面餅就是一頓。
季微瀾一邊收拾,一邊皺眉。從這廢寢忘食的程度推斷,珊瑚苗的況也許比馬友說得更糟糕。
鵝仔開完音樂會,又嘎嘎嘎的去床頭拖出兩件臟服,一副親兒子告狀的架勢。
季微瀾找了半天,才從雪堆般的資料下“挖出”充當桌子的木箱,又拾掇了半天才給晚餐的三菜一湯騰出了位置。
分門別類整理著資料,發現其中還夾雜了不手寫的思維導圖。圖上列舉了珊瑚苗的各種生長數據,以及環境分析,可能致病的原因……盡管許多語不明覺厲,也能充分到高磊的茫然和焦灼。
其中“人為造環境干擾”這一條被劃上了紅線,又打上了問號。
忽然,季微瀾眸微。
如果沒理解錯,現在著的是一份科研項目申報的草稿。《人工控制下珊瑚原地和異地繁育技研究比較》,申報明年國家海洋發展重大項目。
應該替高磊高興。
可為什麼……不是以聆城珊瑚保護區的名義進行申報?
季微瀾盯著外省某海洋大學的名字,高潔和楊帆說過的話,在腦海中如鐘聲錯震。
“他來聆城之前答應過爺爺,最多只呆五年。”
“陳老很重他,之前還推薦他去自己的母校就職。”
“相比這個一窮二白的保護區,專業的研究所和大學更適合他。”
“回到實驗室,師兄能出更多的果,做出更大的貢獻。”
重大科研項目原則上不能單位申報,所以,高磊是打算跳槽了?
正心如麻時,高磊回來了。
季微瀾倉促地將草稿藏進資料堆,抬頭就迎來一個大力的擁抱。
悉的溫,悉的心跳,縈繞在耳畔的呢喃仍會讓心跳加速……季微瀾有些恍惚,不知此時此刻的甜,是預支了將來的多眼淚和嘆息。
想同高磊談一談將來的事,幾回話到邊又默默咽下。
能覺察到,高磊現在面對時也不如往常自然,燦爛的笑容多是打起神在支撐。不知是于疲憊,還是其他原因。
最后,季微瀾只是試探著問了一句:“如果換到條件更好的實驗室,是不是能更快找出珊瑚苗死亡的原因?”
“那當然。”高磊仍如往常一樣替剝著蟹殼,“現在暫時只能送樣本去老師和師兄那里,讓他們幫忙分析。等明年就好了。”
等明年,就能在海洋大學的實驗室里親自分析了嗎?
季微瀾垂下眼,心想這果然是高磊的風格:為了珊瑚而留下,也能為了珊瑚而離開。
可以理解,也可以接。
所以,他打算什麼時候才肯告訴?
高磊卻不再多談珊瑚相關,只關心在帝都的生活。
“應該很高興吧?你們學藝的,離不開各種展覽和文藝活。那邊的資源比這里富太多了。醫療條件也好,就怕外婆年紀大了水土不服。”
季微瀾笑容凝住。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話里話都在暗示自己,帝都比這里更適合。
“外婆嫌天氣太干燥。”吃著高磊剛剝好的蟹,味同嚼蠟。
高磊悶頭劃了幾口飯,又問:“W先生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你的意見呢?”季微瀾垂著眼,避開了他關切的目,“如果我接,村子這邊就顧不上了。”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水魚嫂把民宿打理得很好。”高磊說,“馬友叔他們也想了不辦法來解決不文明現象,所以,你不需要有心理負擔。”
"那個項目的主要活地都在國外,如果我加,也要先出國接一段時間的培訓。"季微瀾狠狠咬了口蟹,“應該幾年都不在國。”
“別擔心,我會照顧外婆。”高磊頓了頓又改口道,“就算我照顧不了,村里也會好好照顧,不會讓你有后顧之憂。”
“就算我照顧不了”,是指你會離開南極村,所以照顧不了?
季微瀾咬住,才沒有沖之下問出聲來。
“你好像……很想讓我去?”皺皺眉,看著高磊又在剝第二只螃蟹,“別剝了,我不想吃,你的飯也要涼了。”
高磊聽話地放下螃蟹,卻也沒有端起飯碗。
“我想不想這不重要。”他沉聲道,“關鍵在于你想不想去。如果想去,就大膽的去,不需要糾結太多。”
“如果我不想去呢?”
“真的不想去?”聽聲音,高磊似乎笑了一下,轉而又正起來,“其實你一直沒有放棄過藝的夢想,不是嗎?否則也不會想到用貝殼進行創作,還創作得這麼功。”
他的話里充滿贊賞,季微瀾卻驀的惱怒起來。
“我剛回來,你就這樣努力勸我再離開?”扭過頭,去看墻角正蹲在文件堆上暗中觀察的鵝仔,“果然,只有鵝仔想我。”
“不想去就不去。”高磊笑著湊過來,用實際行向說明,真的不止鵝仔想。
親吻細如雨,一點點溫暖了的皮,也安了的不安。落在眼皮上時,突然沉重而纏綿起來。
“不過,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你的眼睛那麼閃亮了。”高磊嘆息般低語,“你有天賦,有夢想,如果能換一種方式回到藝的世界,我真的很高興。”
季微瀾的心瞬間冰涼。
會高興,是因為能找到新發展,他就可以沒有后顧之憂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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