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以挑我的房間嗎？”

“可以！”

“那我還要挑我的窗簾！”

“你挑！”

小家伙笑了，臉上寫著天真的滿足。

開著車，聽著他嘰嘰喳喳說著那些天馬行空的愿，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也好。

不用太多，不用奢華。

只要每天有盼頭，有人等，有話說，有飯吃。

就夠了。

曾經把看得太重，覺得非得有一個人陪著才完整。

現在知道，不需要。

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完整。

完整不是沒有裂，而是你知道那些裂存在，卻依舊敢往前走。

現在就要往前走。

哪怕腳下還是石子，哪怕心里還疼。

也知道，不能再停了。

已經停了太久，等了太久。

現在，是該把自己的每一寸心，再次拼起來的時候了。

凌晨三點，傅衍慈站在書房的窗邊，屋沒有開燈，只有桌上那盞小臺燈投下的一圈昏黃。

他已經很久沒合眼了，眼睛布滿，眼底青，整個人看起來冷得像一活著的殼。

他沒煙，但角卻一直抿著，一種抑到了極點的寂靜。

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在手機屏幕上著，照片相冊里，全是安然。

在畫圖時側臉的模樣、在展覽現場冷靜發言時的眼神、和苗苗一起站在學校門口的背影、穿著灰風牽著孩子的那一瞬間。

他全部都看過一百遍不止。

他原以為自己失去之后，會忘。

像以前那樣，冷靜、疏離、不聲地理一切，再迎來下一個不心的春夏秋冬。

可這一次不一樣。

這次是他第一次會到什麼是痛。

真正的、鈍到發麻、日日夜夜無聲摧毀的痛。

他有時候會半夜坐在客廳里，對著地板發呆好幾個小時。

他的助理曾經想安排他去做心理干預，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把診所地址燒了。

他說他不治病。

他說他已經病完了，現在只剩下后悔。

手機跳了一下，是他設置的安然態提醒。

工作室的方賬號更新了新圖，是的草稿線稿預覽，只放了一張圖，是一枚形狀模糊的耳墜草圖，下面配了一行字。

“《自語》系列，記錄一個人對自我的對話！”

傅衍慈盯著那張圖看了很久，忽然想起一個畫面。

很多年前，剛跟他在一起那會兒，凌晨三點，窩在他的客廳地板上，披著他的舊毯子，一邊咳嗽一邊畫草圖。

他從樓上下來看見坐在地上打著草稿紙，整個人在角落里，頭發七八糟，眼神卻專注得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一支筆和那張紙。

看見他，笑了一下：“我夢見一個設計了，怕忘了，起來畫一下！”

他沒說話，只是給泡了一杯熱牛，放在旁邊。

接過來，輕輕地說了聲“謝謝”，然后繼續畫。

那個時候他以為的世界很簡單。

只要給一支筆，一杯牛，就能滿足。

后來他才知道，不是滿足。

是太不敢失去任何一點。

畫圖，是怕夢里出現的靈被白天沖散；乖巧，是怕他的疏遠帶來更冷的回應；不吵，是怕他轉就走。

不是冷靜。

是太怕。

他現在記得那天手上有個小傷口，是洗碗的時候割到的。

他問疼不疼，搖頭說：“不疼，我畫得開心！”

可現在，他連問一句“還疼嗎”的資格都沒有了。

他低頭看著手機屏幕，那張圖線條溫卻抑，像是在用最細的刀割最厚的皮。

他嚨一陣發，幾乎不上氣。

窗外下雨了。

他站了很久，終于轉，走到臥室。

柜里還掛著曾留下的一件家居服，是那年冬天出差前忘了帶走的，灰白格子，領口洗舊了。

他沒讓人收掉，一直掛在最里面。

每次打開柜他都會看一眼，可從來沒過。

他走過去，手把那件服拿下來，放在床頭，然后了外套，坐在床邊。

整棟房子安靜得只有雨滴落在窗沿的聲音。

他躺下，閉上眼，過了幾分鐘，才輕輕地開口。

“安然，我記得你說過，最討厭下雨天！”

“你說下雨的時候你小時候會一個人躲在廚房角落里，等雨停！”

“你說你怕雷聲，你怕打雷的時候沒人抱你！”

“我以前以為你是太！”

“現在我知道，那是因為你從小太苦！”

“我現在也怕雷了！”

“可我沒地方躲了！”

“我以前有你！”

“現在沒有了！”

另一邊，Mark開車停在了安然工作室樓下。

他沒進去，只是坐在車里看著那扇關著的辦公室窗戶。

他知道在里頭加班，知道今天一整天都沒休息，知道又一個人撐了一天。

他沒有打電話，也沒有發消息。

他只是等。

他不是不知道心里有誰，也不是不知道這幾年是靠什麼走過來的。

他甚至清楚，和傅衍慈之間，有些東西，是他永遠不進去的。

可他不想走。

他寧愿就這樣站在生命的門口，一不。

只要需要，他就出現。

哪怕只是打一盞燈，哪怕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

他記得安然剛到M國那會兒，剛住進他安排的公寓。

第一天晚上就失眠了，他在客廳看到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眼神空空的。

他遞給一杯水，接過去說了句“謝謝”。

然后過了半分鐘，又輕聲說了一句：“我會盡快搬出去！”

他愣了一下，笑了。

“你不用急！”

“我知道你不習慣，但你先住著！”

“我只是希你能休息！”

那天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后來真的住了很久。

白天工作，晚上帶孩子，忙得像陀螺。

他偶爾幫照顧苗苗，送去會場，給收稿，甚至在出差的時候替打理一部分事務。

從來沒說過一句“你在我邊我很安心”。

可他知道，其實是愿意讓他留在生活里的。

只是害怕。

他也不急。

他愿意等。

等哪一天真的累了，真的想要有人替擋一擋風，他希自己能剛好站在那里。

不是替代誰，也不是要。

只是單純地陪著。

有一次病了，發高燒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