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凌著案上青玉碗里沉浮的燕窩，出了許久的神。

翌日一早，蒼山去書房收拾的時候，便見那碗燕窩粥已經被吃得一干二凈。

蒼山收拾碗筷的時候，搖搖頭。

也不知道表姑娘是不是知道大公子生氣了，了大公子定會心。

又是夜。

謝凌案牘勞形到子時，依然不見丫鬟進來稟報的影。

就仿佛昨夜親手做的燕窩粥，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謝凌了筆。

他在想什麼？

難不他要指表姑娘會天天給他做燕窩粥？

送來燕窩不過是敬他為兄長，禮數周全得挑不出半分錯，本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他究竟在妄想什麼？

明明即將離別，但他這幾日都克制著不去找、見。

想來表妹怕是連他避而不見的心思都未察覺，他這般苦心躲避，在表妹眼中或許不過是兄長偶有的忙碌。

而還在閨閣里賞花作曲，與表兄表姐們斗著詩、猜著謎，詩畫意，過得這般詩意盎然，哪里會將他這莫名的冷意放在心上？

謝凌自嘲地笑了笑。

既知表妹的敬重如薄冰，他又何苦自欺欺人？

謝凌移開眼。

他很早就知道，老天是不眷顧他的，就別再癡心妄想了。

書瑤進來，端來茶水。

謝凌盯著手中的茶盞，低聲道：“撤了。”

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陌生。

說完，袖擺落在案上，繼續提筆寫字。

書瑤只好端了出去。

臨走前，謝凌住了。他頭疼得，煩心事太多，那些理不清的愫與重擔……

謝凌抬手，指節按進突突跳的太。

南下的行囊還未打點，心底卻先漫起一層薄霧。

盤踞在江南，錯綜復雜的世家大族……與當地員周旋、打好道……表姑娘……劃分田產，將零散的阡陌規整簿冊上的數字……今夜極冷，不知表妹可有添，海棠院的紅羅炭還夠不夠，明日再讓人送過去……組織人力，丈量土地……既要防備心懷江南豪族暗中使絆，又得確保丈量分毫不差……這一別，山長水闊，不知要歷經幾重煙雨，才能再見到宅院朱漆廊柱后，那道纖薄影……

案頭的燭火突然開燈花。

他又不知不覺地想到來了表姑娘。

謝凌嘆了口氣，他早已習慣表姑娘如影隨形般滲他的起居，見就鉆，他無可奈何，只能就這樣忍著孤寂又思念的日子。

銅的滴答聲里。

他喚書瑤。

“過陣子，便將我書房需要的書籍裝箱，我會列出詳單，你之后每本都要仔細核對。”

他要帶到將這些藏書，帶到江南。

書瑤謹記：“是。”

心里微，大公子舍得讓屋里的東西了？

突然想起來大公子鎖起來的那幅畫，還有關于表姑娘的別的東西，不知大公子會不會一同帶上。

東西有很多。

有先前表姑娘在庭蘭居罰站，落在地上的帕，有表姑娘的畫像，博古架上的盒子里還藏著表姑娘的那支金簪，那是大公子絕對的忌。

還有斷兩截的羊毫筆，是表姑娘學寫字時不小心折斷，大公子當時古板著臉訓斥完，背后卻將殘碎的羊毫筆鄭重地收了起來……

很多很多，全是大公子平日里的念想。

但窺公子冰冷的臉，他甚至連提都沒有提，想來，是不會捎上那些承載著往日愫件來平白堵心了。

帶到江南，便是睹思，便是給自己留下斬不斷的牽掛。

書瑤倒是覺得，不帶更好。

說不定大公子到時去了江南，便慢慢忘記表姑娘了……

……

阮凝玉之所以要給謝凌送去燕窩粥，也是有的盤算的。

想到謝凌近來的緒起伏有些大，雖然他是個緒穩定的人，前世便如古井水般的沉靜，他若是去赴死了也是極平淡的。

但阮凝玉還是留了個心眼，以防萬一。怕謝凌場失意太惱，對做出什麼事來，于是那夜便丫鬟給庭蘭居送了碗燕窩粥，先安下他的緒，防止他偏激。

二來，謝凌以后仕途亨通，顯達尊貴，想了想，自己還是需討好他的，這兄妹之還需鞏固鞏固，次數不必太多，偶爾便好。

若是頻繁了，便會重新給謝凌希，讓他飽折之苦，阮凝玉自認為不是什麼好人，但這點良心，還是有的。

只需要待自己搬離謝府之后，背后有個首輔哥哥在撐腰便夠了。

這世道變數太多，必須讓自己有保障，無人可欺才行。

外面的人知道是首輔的妹妹后，便不會打著欺負的心思，對避而遠之，故此，和謝凌的兄妹必須要好。

而親手做吃食，是本最低，卻能令更深厚的事。

只需時不時做些吃食送去庭蘭居，便得博得敬表兄的名。

……

話說到信王府，三位側妃扯頭花打架的事讓慕容瀾丟了面。

鬧事的姜知鳶被閉關了半月。

王側妃和韓側妃可謂是出了一口惡氣。們剛扳倒姜知鳶，得意沒多久，沒想到過了兩日，便便聽聞姜知鳶使了些狐手段，又將王爺給勾去了的繡樓，氣得們折斷了手里的簪子。

好個會勾人的小蹄子！

這是個碧空萬里的好日子。

重新得了王爺寵的姜知鳶在這天出府。

王爺又賞賜了幾匹綢緞，今日要去金鋪，重新打幾套與之相配的頭面，才能配得上王爺對的盛寵。

“走，去聚珍齋！挑最華貴的赤金累，再嵌上鴿紅寶，我定要讓那群老貨看看，誰才是王府最得寵的人！”

姜知鳶眉眼飛揚，后跟著兩個結的婢。

姜知鳶上了轎子，搖搖團扇，“走，去城西最大的金鋪！”

卻不想，在去城西的路上，轎卻被人強行停了下來。

姜知鳶不悅，在轎里揚聲問：“怎麼回事？”

前面的轎夫回道。

“娘娘，前面那輛鑲金嵌玉的馬車占了半條巷子，這羊腸小道實在難容兩車并行，不如......我們先避讓片刻。”

姜知鳶聽了，卻不樂意了。

現在是信王最寵的妃子！千萬寵的，憑什麼委屈自己給別人讓路？！

“我們先來的，憑什麼讓別人先行！連王爺早朝都要專程繞路給我送玫瑰，我憑什麼要給別人讓道？不許讓！”

轎夫們面面相覷，額角沁出冷汗。這可如何是好……

姜知鳶卻踩著金線繡鞋出轎輦，云錦擺掃過轎桿，意十足，對著前方那輛寶蓋馬車道。

“不知是哪家貴人在此擋道？”

腕間玉鐲叮咚作響，姜知鳶自報份，“我乃信王座下寵妃姜知鳶，王爺還在府里等我，要是耽擱了時辰，你們擔待得起？”

“識相的就趕讓路！”

對面馬車很是安靜，車簾紋不。

姜知鳶卻以為他們是被嚇到了，更是抬起下頜，若無骨地哼了一聲，手中團扇輕搖，便要坐回轎里。

巷口卻忽然傳來鐵鏈掙的嘩啦聲。

姜知鳶還未反應過來，一團黑影已如離弦之箭沖來。

只見一條大狗從墻頭躍下，看見狗眼泛著詭異的綠，向撲了過來。

“啊！”

姜知鳶發抖，最怕狗了，何況是這種有半人高的狗。

慌中跌坐在地，尖著舉起手臂遮擋，卻被狗爪帶起的力道掀翻發髻，點翠簪子應聲落地。

“啊——”嚇得在地上爬，已無半分面。

而王府的下人都在邊上傻眼地看著，想上前救他，可又畏懼那條瘋犬，不敢上前。

與此同時，巷中走出來了一道慢條斯理的影，踩著烏金青皮靴，手里牽著那條狗的金狗鏈，伴隨著狗鏈的當啷聲，他走路還仿佛在打著拍子，一下又一下敲在的心頭上。

明明生得俊桀驁，薄紅邊也噙著笑意，笑起來卻讓心生恐懼，打了個寒。

這位矜貴的年公子，如同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