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稠的夜，路燈映出男人形，墨竹似的瘦高拔。

路櫻上了自己的車，車門關掉剎那，男人一只手掌格擋住。

“給你買的新車還沒看，”金北周躬下腰，帶著似有若無的哄意，“明天我給你開到草堂。”

路櫻：“松手，用不著。”

金北周微抿：“錢夠用？”

“非常夠。”

“那我怎麼聽說，”金北周沉聲，“你打算去上班？”

路櫻抬睫，向男人的臉：“我上班怎麼了？”

金北周：“缺錢我會不給你？”

路櫻扭開臉，盯著擋風玻璃：“你不會以為，這樣我會吧？”

“......”金北周語調荒唐，“我要你什麼，你一定要用這種想法去詮釋我的每一個行為嗎？”

“你跟我又有什麼不同，”路櫻詰問，“你不也是用懷疑來詮釋我每一個行為嗎？”

冷風刮過，金北周克制著焦躁的緒，不想將難得相的時用在爭吵上。

“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

“辦證那天會放的，”路櫻說，“下個月。”

金北周：“送我一段，沒開車。”

路櫻：“自己打車。”

“沒錢。”

路櫻不假思索點開手機，撥通金莓莓的號。

看見“金莓莓”三個字，金北周眼底一涼，手指徑直點了掛斷。

路櫻忍到極點：“你接了無數次，來接你一回不應該嗎！”

“......”金北周膛起伏，“照顧，是因為我跟爺爺有約定...”

許是緒又開始波，胃酸猝不及防涌到嗓子眼，路櫻倉促推開他，跌跌撞撞跑下車，蹲在路邊花壇忍耐。

金北周錯愕，形卷著寒風，手握住肩。

“我們去醫院。”

“...不去，”路櫻臉蒼白，“你別我。”

金北周眼底逐漸清明：“我猜你懷孕了。”

路櫻閉了閉眼，努力嗅著對面花店飄來的百合香，等反胃的覺消失。

金北周蹲下去，想橫抱起。

路櫻下意識躲開。

“路櫻櫻，”金北周冷聲，“我要看醫生的診斷，否則，這個婚，我不離。”

“......”

兩人恰好蹲在角落，一樹冬青籠下暗，這濃黑的夜，像裹著一團野，張著巨盆大口，想要吞噬掉的希。

路櫻手臂環住膝蓋，眼眶忍紅了都不許眼淚掉下。

“你別做夢了，”起了鼻音，“我只是生病了。”

金北周掰過臉：“什麼病？”

路櫻點開手機，在相冊里翻翻找找，隨后遞到他眼皮子下面。

金北周狐疑，食指和中指放大那張照片。

是一張病歷。

萎胃炎，確診日期是在醫院撞見那天。

下面還有醫院建議的治療方案，例如服用的藥、要注意的生活習慣，還有，保持心舒暢。

“胃是緒，”路櫻著他，“你知道吧，我不想以后死于胃癌。”

金北周斥：“胡扯。”

路櫻收了手機：“我可以配合你去醫院，也希你能遵守承諾，到期把證辦了。”

“......”金北周強地捧住臉，“做胃鏡這麼大的事不喊我陪你？咱們回捷座，以后每日三餐我要看著你...”

路櫻睜大眼：“你打算反悔？”

“你不好，”金北周沉聲，“我要照顧你。”

路櫻急了，一急酸水又開始往外冒，吐的眼淚失控往下掉。

金北周焦躁，驚慌失措脊背：“你急什麼，不行就不行唄，我這不是怕你自己不好好吃飯，那我不說這種話行了不？”

路櫻筋疲力盡，臉埋進膝蓋，緩了幾秒才說：“也要出現。”

“......”

-

直到車子遠離警局，男人冷峻鷙的面孔被夜湮沒，路櫻那口提到嗓子眼的氣才漸漸吐了。

真是好險。

幸虧早有準備。

孕吐無法阻止，只能提前做好應對方案。

金北周是狗脾氣，越拗著他，越惹他懷疑，但他吃不消路櫻服。

路櫻一聽話，金北周就骨悚然。

風有點大，天氣預報夜里有雪。

到草堂時，張媽剛好出來，手里還拎著外賣的保溫袋：“金餐廳送的，都是調理胃的藥膳。”

路櫻：“不要。”

“......”張媽無奈，“餐廳小哥說了，金訂了一個月的，早午晚。”

路櫻看了眼餐廳名稱，是去慣的，因為經常預訂，手機還存了他們家的電話。

路櫻直接撥通：“你好，我要退訂。”

路櫻：“金北周。”

路櫻：“對，我是他太太。”

路櫻：“我知道，訂金你們留著，尾款幫我捐了。”

張媽：“......”

電話掛斷，路櫻迎著暗夜中的冷風，腹誹誰要他的東西，又欣然贊嘆：“我可真聰明。”

能想出這麼一出，一出，又一出的應對。

張媽哭笑不得。

-

夜里果然下了雪，到第二天都沒停。

屋里暖意融融，院角一株臘梅覆著凜白，路櫻想出去堆個雪人。

但張媽不許出門。

雪花撲簌，院外門鈴響起時，張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種天氣，又在假期，出門不如在家看電視舒服。

片刻，張媽一臉難言地回來：“金讓人送了東西。”

路櫻一如既往：“不要。”

“......”張媽無語，“是飛寶。”

路櫻驚訝。

張媽：“要嗎？”

路櫻莫名哽了哽：“要。”

通知門衛放行，送東西的小哥進來。

路櫻和張媽齊齊語塞。

小哥后肩寵包里裝著飛寶，懷里還端了個兒大小的雪人。

雪人用明盒子罩住，惟妙惟肖，眼睛掛著一只悉的茶墨鏡，脖頸系著紅白條紋的領帶。

全是金北周的。

小哥：“請您在這里簽字。”

看在飛寶的面上，路櫻在快遞單上簽了字。

雪人被放在門廊下。

小哥轉就走。

路櫻張了張：“飛寶...”

“啊，這個啊，”小哥頓足，解釋說，“客戶只寄了雪人，說飛寶只能給您看一眼。”

“......”

小哥不好意思：“要不，您再看一分鐘？不過我還趕著送下一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