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落將思緒擱淺,“嗯”了聲從水里出來,任碧梧伺候著更,視線集中在眼前之后,才發覺眼前的小丫鬟清瘦了不,蒼白,眼皮也腫著,像是傷心難過極了。
而這時碧梧知到視線,下意識看過來,卻在目相對的那一瞬匆匆移開,低著頭去系腰帶。
姬玉落沉默一瞬,問:“你有什麼想問的,可以問。”
碧梧系腰帶的手了一下,眼眶霎時就紅了,緩緩看向姬玉落,頭回如此認真地端詳這位主子的臉,和自家小姐自長大,才是最悉姬玉瑤的人,而打從靜思堂出來后,本有諸多蛛馬跡可任追尋,卻選擇忽略了。
直到近來發生太多稀奇古怪的事……
有太多想問的,話到邊卻搖了頭,說:“奴婢仍舊是小姐的奴婢,奴婢的本分只是伺候好小姐。”
有些事不必明著說,姬玉落看了許久,滿意地笑了一下,“很好。”
沐浴過后,反而沒了困意,心里又惦記著霍顯說的事兒,愈發清醒,只是霍顯此時卻不在屋里。
在霍府這麼些日子,倒也清了這人的行軌跡,不在屋里時,就定是在書房。
窗外,雨霧蒙蒙的,左右也睡不著,干脆換了裳,撐傘往書房的方向去了。
果然紙窗上印著。
正巧南月推門出來,他手里握著個很小的黑匣子,看到姬玉落來時一愣,隨后冷著臉過去,然對著面前這張更清冷的臉,他也不太敢造次,咳嗽了聲道:“主子已經歇下了,夫人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
窗都還亮著。
第幾次被南月攔在門外了,數不清。
姬玉落只當南月對有敵意,有意刁難,卻在這時聽到門里溢出的一聲低,男人的低。像是從齒里不小心泄出的,很快又不見了。
下意識往槅門瞇了瞇眼,就見門被匆匆拉開,出現在門邊的人是盛蘭心。
又是盛蘭心,好像僅有的幾次來書房時,都能到盛蘭心。
盛蘭心也面驚,沒想到姬玉落會在門外。
還來不及打招呼,南月三兩步躍上臺階,問:“姨娘怎麼了?”
盛蘭心也低聲音,道:“讓人打桶水來。”
南月匆匆吩咐下去。
這時盛蘭心才朝姬玉落看過去,躊躇道:“夫人若是有要事,妾可代為轉達。”
姬玉落撐直了傘柄,若有所思地盯了一眼,收回目時順帶瞟過半開的門,神自若道:“不用,雨夜寒涼,姨娘進屋去吧。”
說罷才轉走了。
盛蘭心在廊下站了片刻,才重新闔上門。
霍顯盤坐在榻上,左手捂住右手手腕,雙目閉,線繃直,臉蒼白,汗水至鼻梁,脖頸的幾條黑線似在慢慢蠕,像是有無數只蟲在爬。
藥效發作需要時間,疼痛幾乎將他湮沒。
盛蘭心紅著眼說:“他的藥總是掐著點到,非要在你疼得不了時才送來,簡直是——”
霍顯額前的青筋跳躍,失去的扯了一下,“警示我罷了,他要我知道,我的命在他手里。只有他,能救我。”
霍顯的盤算果然與姬玉落猜想的相差無幾,只是原以為這種賬冊都是鎖在戶部大院里,沒想卻是在秦威家中。
逢七休沐。翌日清晨,霍顯就坐在次間飯堂,悠哉地就著小菜在吃粥,邊說:“秦威這人有個習慣,他喜歡記賬,但凡是過他手的賬目,為了穩妥起見,他都會再另抄錄一份。”
他說話時姬玉落的眼飄過來好幾回,霍顯忍不住一頓,“怎麼,我今日是格外好看?”
姬玉落收回目,又大大方方地看過去,“所以你要我去他抄錄的那本賬冊?”
上已經不燙了,但病未痊愈,說話時還帶著鼻音,語調了幾分平素里的清冷,霍顯聽著的聲音,道:“今夜是秦家嫡次子及冠之禮,秦威寵此子,大擺筵席,那時后院人,我們就在那時去。”
姬玉落注意到他說的是“我們”,稍稍反應過來,遲疑道:“你有邀帖?”
眼里懷疑明顯,秦威既然是霍琮的舅舅,又與宣平侯府是姻親關系,怎麼也不會給霍顯下邀帖。
“沒有。”霍顯說得很坦,“不速之客也是客。”
“……”
最寵的嫡子行及冠之禮,他偏要在這時掃他人之興,也難怪他不人待見。姬玉落低頭,將切碎的紅棗一一挑了出來,已經挑了許久了。
對面都要吃完了,還沒筷。
慢吞吞的。
霍顯看不過去,手拿住的碗,將面上浮著的一層有紅棗碎末的粥倒進自己碗里,剩下的才還給,“快點吃,吃完了讓劉嬤嬤陪你試幾裳,今夜好赴宴。”
姬玉落盯著他的碗,一時沒說話。
第49章
冬日晝短,夕才落天就暗了。
此時秦府門庭若市,賓客如云,來的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個個都穿戴得像模像樣,畢竟是秦三的及冠禮,也來了不年齡相仿的世家公子,在門前嬉笑寒暄,遞上邀帖之后,小廝笑臉放行,恭敬指路。
原本一切都井然有序,十分滿,直到霍顯的馬車停了下來,周遭的氣氛似是陡然一僵,已經進門的賓客都忍不住駐足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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