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什麼?”
“我想說的重點不是你比新兵同志大多、不是你和他們是不是同輩,不是這些表面的這些年齡問題。”
說到這里,錢多多停頓了下,接著才續道,“我是希你能多心疼自己。”
陸齊銘說:“這種小傷,抹了藥休息一晚,第二天就能好得差不多。”
錢多多聽得有點無語,忍不住小聲回懟他:“之前你為了救我被托車劃傷,說的話和現在這些基本上沒差別。好像對你來說,什麼都是小傷、什麼都是小問題?”
陸齊銘淡淡地說:“只要死不了,就不算大事。”
錢多多語塞,拿棉簽的手頓了又頓,一時甚至不知該說什麼。
這人輕描淡寫,無論神態還是語氣都沒有毫異常,鎮靜到近乎隨意,仿佛“生死”這種事在他看來也不過爾爾。
沉默了將近三秒鐘,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忽然問:“你這些傷,應該沒有跟你父母說過吧?”
陸齊銘靜了靜,回答:“沒有。”
“我猜你也不會告訴他們。”錢多多應了句,順手把用過的棉簽扔進垃圾桶,又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生長因子凝膠。
“這個藥也要抹嗎?”低眸看向功效一欄的小字,問。
“嗯。”陸齊銘道。
人表皮生長因子,功效是促進細胞增與組織修復,能加速傷口愈合,修復黏損傷。
錢多多讀完,揚了揚手里的小盒子:“衛生所的醫生給你開的藥?”
“對。”
“你都去衛生所了,為什麼不讓軍醫順便幫你把藥抹上?”錢多多疑地問。
陸齊銘這樣回答:“當時急著去司令部開會,沒時間。”
聽完,錢多多在心里很輕地嘆出一口氣,沒再說什麼。
手拆起包裝盒,撕拉兩下扯去表面的塑料薄,取出里面的管狀凝膠,眼簾微垂,很自然地繼續道:“你不告訴你父母,自己這些年的傷吃的苦,因為你知道,每個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兩個老人要是知道,自己含辛茹苦帶大的寶貝,在軍營里三天流次、五天次傷,不知道會難什麼樣。”
個溫,無論何時,說話的語氣都是平穩的、舒緩的,像涓涓流淌的細流和吹過清澗的山風。
陸齊銘認真聽說完,隨之應道:“其實,我倒覺得自己幸運。”
錢多多藥的作稍微一滯,眼簾抬高,看向陸齊銘冷峻的側臉。
他臉沉靜,字里行間也聽不出過多緒:“我大學在京,參加工作以后,也只在邊疆待了幾年,之后就常駐南城。南城地陸,繁華宜居,比我爸戍邊的駐地好太多。和父輩承的相比,我談不上苦。”
說到這里,陸齊銘靜默幾秒鐘,又意味不明地彎了彎,道:“跟你說這些,你會不會覺得很沒意思?”
“當然不會。”錢多多說。
“我們的每一天,除了工作訓練,就是一些政治思想方面的建設。”陸齊銘語氣神態盡皆如常,“也許對你來說,枯燥無趣了些。”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呀。”錢多多邊藥,邊笑著回他,“你覺得我們自工作者,每天的生活富多彩,接到的新鮮事也多,但網絡環境可比你們這種單純的工作環境復雜幾百倍。”
陸齊銘沒有作聲,做一個沉默安靜的聆聽者。
“你們部隊這個大環境,人際關系相對單純,不會有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但是地方就不一樣了。”錢多多笑了下,續道,“就拿我們公司舉例子。我們是南城最大的MCN,像我這樣的簽約達人有幾十個,大家表面上是好同事、好朋友,私底下都是競爭關系。尤其同領域博主之間,競爭更大。”
“再加上網絡上那麼多是非,流言蜚語,烏煙瘴氣,這些本不是你們能想象的……”說到這里,錢多多似乎有些傷,神晦暗幾分,“只能說,各行各業各有利弊,世界上沒有完的個人,自然也不會有完職業。”
陸齊銘看著,還是沒有說話。
“我在你們營區住了這麼長時間,對你們整的氛圍、人際關系,都有一個大概了解。” 錢多多忽然又笑了下,道,“你知道,我覺得你們這兒像什麼嗎?”
陸齊銘:“像什麼?”
眉眼彎彎,語氣帶著幾分松弛輕快的隨意,“知道《桃花源記》嗎?”
他沒回頭,頷首作為回應。
錢多多笑著道:“你們這里,像一個遠離人心紛爭的世外桃源。所有人都一條心,干一件事。”
生長因子是明凝膠質地,在棉簽上,大部分藥都被棉花吸收,能涂到傷口上的所剩無幾。
錢多多嘗試幾次,無果,只能試探地詢問:“棉簽吃藥。這個凝膠,我能不能直接用手幫你抹?”
沒等對方回答,又急忙補充了一句:“我過來之前剛洗過手。”
陸齊銘頷首,沒有作聲。
背后窸窣輕響,接著便覺到一陣冰涼的,似羽又如流云,輕輕拂過他傷……
涼的意從傷口一直侵蝕至心尖。
有沸騰之勢,心有兇在嘶吼著撞擊桎梏,想要破戒而出。
陸齊銘沉沉呼吸,眼神深而暗,十修長有力的指在膝上收攏拳。仍竭力地忍、克制。
忽然意識到,請幫忙上藥是個錯誤的決定。
他本就備煎熬。
負責智思考的神經全都崩一條條拉滿的弓弦,一丁點的風吹草都有可能導致弓弦斷裂。
而現在,孩冰涼的指尖一而再再而三、不斷溫過他后腰的傷痕,激起陣陣栗。
每一次再尋常不過的上藥作,每一次上下左右地描抹,對陸齊銘而言都是甜的折磨、要命的酷刑。
字頭上一把刀。
只有天曉得,此時此刻,他不得不用盡全部的理智和自控力,才能不讓那把利刃落下。
不多時,陸齊銘薄微,試圖和聊點什麼來轉移注意力。
“你過來找我。”他語氣尋常,帶著竭力不顯毫破綻的冷靜,音卻低得發啞,“是有什麼事?”
“哦,你不提我都差點忘記。”經他這麼一問,錢多多這才想起來,彎淺笑道,“之前我不是跟你說,我爺爺摔倒住院了嗎,他做完全檢查沒什麼大問題,醫生說可以出院了。”
聞言,陸齊銘微頷首:“嗯。”
“剛才我媽媽給我打電話,說爺爺想我了,讓我周六晚上去他家吃晚飯。”說到這里,錢多多停頓了半秒鐘,試探,“那,周六等我們從地公園回來,我就先去爺爺那兒?”
陸齊銘眉峰微抬,回道:“你一個?”
錢多多一滯,下意識點頭:“對呀。”
“錢爺爺住院,我不出時間去探,一直很慚愧。”陸齊銘視線朝后微轉一個角度,“周六去爺爺家,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
“……”
錢多多完全沒料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請求,整個人都一驚。怔忡之間,手上力道沒把控好,纖細指尖刮過印中段一塊破皮的新。
平日里可以忽略不計的細微痛,在這種境況下卻掀起一片異常強烈的浪。
像蝴蝶振翅,游走在他理智與的邊界,蝶翼不經意間落下一粒霜花,于是界沿被模糊,微妙的平衡也隨之打破。
短短幾秒,陸齊銘渾繃,結急劇滾了一下。
一洶涌的熱流竄上尾椎骨。
那頭。
察覺到男人肢的瞬間微僵,錢多多回過神。只以為是自己弄疼了他,連忙窘迫地輕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
凝膠將大片印傷痕浸得發亮。
出于補救心理,低頭往印子呼出幾口氣,指尖沿著傷邊緣的皮緩慢摁,試圖幫他減輕痛楚。
啪一聲。
陸齊銘腦子里那名為自控的弓弦,繃斷,眼底的最后一冷靜,徹底碎。
藥瓶子藥管子被呼啦啦掃落一地。
錢多多還沉浸在先前的窘促緒中,驚覺腕骨一,被男人五有力的長指給錮住。
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也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整個人天旋地轉,已經讓陸齊銘給一把拽過去,摁到了下。
悉清冷的雪松味道變得濃烈,強大到極點,完全包裹住。
“……”錢多多心跳如雷,本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到無措。
頭頂上方,男人高大赤條的上半漂亮得像頭野豹,投落下的巨大影將籠罩。
陸齊銘自上而下盯住錢多多,瞳沉得像一片黑海,直白強烈,深不見底。
完全是狼看獵的眼神。
“你……”錢多多面紅耳赤,慌得尾音都是抖的,囁嚅著出幾個字,“你干嘛突然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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