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花園里，月散發著微弱的，晚風吹紫藤花架。

余晚挽著姜語蓉的手穿過鵝卵石小徑。

“晚晚最近都瘦了。”姜語蓉挲著余晚手腕，單薄如紙，“是不是上班累著了？”

余晚笑得乖巧：“剛進裴氏，要學得很多，上班累是累了點，但覺很充實。”

兩人在八角涼亭停下，姜語蓉欣道，“你喜歡就好。”

“人還是應該有自己的事業，有了本事，不用依附家族，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還能借勢。”

說到這，輕笑一聲，“你看逸晗，現在腰板多啊，讓家族為他的附庸。”

余晚聽出了話里的雙關，“我沒有逸晗哥那樣的本事，只要能幫逸晗哥分擔些就好。”

姜語蓉失笑，“如果他不需要，那就不是分擔，是負擔。”

余晚半晌沒說話，開口的時候，嚨得厲害，“您到底想說什麼？”

姜語蓉了的頭發，安，“晚晚，有些東西，強求不來。”

“所以，您是要我放棄逸晗哥？”余晚的聲音帶了抖。

“我知道你心里難。”

姜語蓉著漆黑的夜，聲音輕得像嘆息，“從你進裴家開始，就知道自己要和逸晗結婚。我也知道，你從小的夢想就是趕快長大，嫁給逸晗。”

轉頭看向余晚，“夢想破滅很可怕，但婚姻終究不是你以為的樣子。月亮落了還有星星，放過他們，也放過自己，不要活了別人的影子。”

“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可是誰能理解我的境呢？”

余晚角揚起苦的笑，眼底泛著水，“現在我表面鮮，別人對我都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我知道，這都是因為裴家。但我畢竟不是裴家的人，等走了，裴家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嗎？”

姜語蓉笑了笑，聲問：“那你愿意做我兒嗎？我可以把你真正認進裴家。”

余晚微微一怔，之前裴一直想讓嫁給裴逸晗，所以沒有把認做養。

如果真的了養，和裴逸晗就再也不可能了。

余晚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搖搖頭，“執念要是那麼容易打碎，就不止執念了。”

姜語蓉也沒有生氣，拍了拍余晚的手背，“好了，時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仍然堅持自己的想法，那也沒有繼續勸說的必要了。

在執念里迷失了方向，得自己走痛了，才知道該回頭。

晚風掠過涼亭，余晚著姜語蓉遠去的背影，忽然發現這個向來溫和的人，此刻的背影竟與裴逸晗有幾分相似。

這個在裴家周旋半生的人，在用自己的方式，為兒子的婚姻鋪設臺階。

……

裴逸晗從臥室走向客廳，步幅間帶著慣有的沉穩

蘇沐還在客廳，和傭人隨便閑聊了幾句。

見他出來，察覺他緒不高，便問道：“挨訓了？”

“擔心我？”裴逸晗在面前站定，著的臉。

“在長輩家注意分寸。"”蘇沐側頭躲開，“我怕你經不住一哭二鬧三上吊，速效救心丸備上了嗎？”

“沒事，習慣了。”裴逸晗收回手進西裝兜，“我們回去。”

“現在就走？”蘇沐看了眼二樓，“今天不在老宅留宿？”

“不用。”裴逸晗走向玄關。

蘇沐跟上他的腳步，心大好。

……

書房里，裴老爺子站在落地窗前，靜靜地著車道上那輛邁赫的消失在黑夜里。

“老爺，該用安神茶了。”梁管家的聲音從后傳來。

裴老爺子沉默半晌，“你說……他們真的合適嗎？”

“我不知道。”梁管家垂手而立，“我只知道，爺從小到大的選擇沒有錯過，老爺，您覺得呢？”

“太鋒利了，不像裴家媳婦該有的樣子。”裴老爺子抓起茶杯又放下，“真不知道那丫頭到底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

“您拗得過爺嗎？”

裴老爺子重重地哼了一聲，“當年我沒敢走的路，倒讓他走通了。”

梁管家的角微微揚起，“最重要的是，爺現在是裴家最優秀的掌權人，只要裴家好，就沒有什麼不好的。”

良久，裴老爺長長地嘆了口氣，“是這麼個理。”

他重新端起茶杯，不再言語。

……

路燈掠過車窗，映得車忽明忽暗。

裴逸晗的手機接連震了兩下，屏幕亮了起來。

他將手機解鎖瞥了眼，把手機遞給蘇沐。

“這是做什麼？”下意識的接過，頭上冒出三個問號。

這是能隨便看的嗎？

他們沒有查看過對方手機的習慣，蘇沐又將手機塞回裴逸晗手里。

他沒接，輕描淡寫地開口：“這次的壽宴，由你出面，余晚有什麼事你和說。”

“讓我出面？”蘇沐挑眉。

這才看向手機屏幕，是余晚的消息。

點開對話框，余晚：【逸晗哥怎麼走這麼急，壽宴流程還沒跟你對呢。】

對話框里的貓咪表包眨著大眼睛，【你什麼時候有空？】

裴用心良苦，又在給余晚制造機會，可惜裴逸晗不理會。

蘇沐眼里漾出笑意，“讓你和余晚籌備壽宴，你答應得那麼痛快，原來在這等著呢。”

“你作為裴家的未來主人，你來做這些合合理，裴家的親朋好友，你也該接一下。”

裴逸晗在用他的方式，讓蘇沐在裴家立足，他在告訴所有人，是未來裴家的夫人。

“這算不算把我放在火架上烤？”又被他套路了，蘇沐可以想象裴和余晚難看的臉。

“是添柴。”裴逸晗角微揚，語速不不慢，“在蘇家，你應該也主持過不宴會，現在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蘇沐輕輕點頭，看向他的手機屏幕。

余晚發來的貓咪表包，眼睛睜得又大又圓，似乎在期待著裴逸晗的回應。

蘇沐沉片刻，要是讓余晚知道能隨意回復裴逸晗的消息，發的微信、打的電話都是在回，會是什麼表，這打擊得多大。

蘇沐笑意加深，直接按下語音鍵，語氣溫和地說：“余小姐，宴會流程你先看著準備，今天太晚了，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

下一秒，消息如竹般炸開，余晚的回復帶著見的尖銳：【蘇小姐為什麼用逸晗哥的手機？】

【他從來不讓別人他手機，是不是你趁他不注意拿的？】

【你怎麼能隨便看他的私人消息！！！】

末尾的嘆號破屏幕，連的頭像顯得齜牙咧。

蘇沐將手機屏幕轉向裴逸晗，“要不要親自給你家小妹妹解釋一下？”

裴逸晗的視線短暫地落在屏幕上，聲音很淡，“你回吧。”

那是一種全然的信任。

“好。”

蘇沐指尖在鍵盤上快速敲擊，似笑非笑：【余小姐誤會了，他將壽宴的事給我理，他說我作為裴家未來主人應該多參與家事。】

【而且你也知道，他很忙，沒有時間一一回復你的消息。】

公事公辦的語氣，沒有一個表。

也沒說假話，裴逸晗現在又拿出平板開始理郵件了。

余晚很久沒有回復，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很快，手機瘋狂震起來，顯示余晚的來電。

蘇沐笑著按下接聽鍵，聽著電話那頭刺耳的質問聲，慢悠悠把手機拿遠半寸。

“你欺人太甚！”余晚咬牙切齒。

“我替我老公回消息，怎麼能算欺負人呢？”

裴逸晗黑眸微，僵在那里忘了作。

第一次聽到親口說出這個稱呼，甜甜糯糯的聲音。莫名地，心了一下，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覺。

蘇沐突然切換揚聲模式，話筒遞過去，“余小姐要聽你親口解釋。”

裴逸晗回過神來，“蘇沐的回復就是我的意思。”

電話那頭呼吸重，幾秒后，余晚不不愿地說：“知道了，不過蘇小姐初裴家，對裴家很多事還不了解，壽宴的事我會多盯著，不會讓出差錯的。”

“有勞余小姐費心了。”蘇沐淡定地回道，“那就請余小姐先準備一下宴會流程，準備好了發我就好。”

電話在沉默中掛斷。

蘇沐沒忍住笑了出來，籌備個宴會而已，還需要爭搶嗎？

老太太的算盤都落空了，愿意親力親為就去吧。

“滿意嗎？”裴逸晗開口。

“滿意。”蘇沐喜悅溢于言表，圈住他的脖子，湊過去，在他臉頰用力親了一口。

“吧唧”一聲有點大，讓兩人都怔住了。

蘇沐嗖地收回手，坐好，眼睛瞟了眼司機。

頭腦一熱，怎麼就這麼沖了。

司機：……

他快習慣了，眼觀鼻鼻觀心，認真開車，將存在降到最低，現出非常好的職業素養。

裴逸晗眼底閃過一。

蘇沐正要將手機還給他時，消息提示再次出現。

余晚：【逸晗哥，要不讓蘇小姐加一下我微信，一直用逸晗哥的手機聯系也不太方便。】

這是專門等了一會兒，以為對面換人了？

到底是沉不住氣。

蘇沐在裴逸晗手機里找到自己微信，轉發給余晚：【好啊，你加我。】

著對話框里的輸提示反復跳，最終只等來句干的：【蘇小姐真厲害。】

蘇沐將手機丟進裴逸晗懷里，打開自己的手機。

余晚發來了好友申請，點了通過。

的消息帶著刻意的輕快，【那流程表我稍后發你，記得查收哦～】

【我還有事，先不聊了。】末尾的笑臉很假。

蘇沐也沒再回復，剛才加好友的時候，看到余晚發了一條朋友圈。

好奇地點進去，是兩張照片。

一張是在餐廳吃飯的時候，隨意抓拍的合照，還有一張是裴逸晗的側影。

配文：老宅家宴[心]，逸晗哥還是習慣坐在靠窗的位置，和小時候一樣[比耶]。

蘇沐看了眼那張刻意把自己截掉的合照，給點了個贊，在評論區回：下次再一起喝茶[茶emoji]

隨后劃拉了一下余晚的朋友圈，看得出來，很用這種半遮半掩的鏡頭語言。

翻到后面，蘇沐的手指驀地頓住。

是余晚發的懷念年的朋友圈，有兩張裴逸晗小時候的照片。

一張滿是尚未褪盡的年氣，藍白校服松垮地裹著尚未條的形，發梢隨意地垂落在額前，冷白得近乎明，像校園文里的年男主。

一張是他穿著熨燙筆的白襯衫，年人初顯棱角，出年后的銳利，只是被角的一笑意化了，已經是清冷的貴公子模樣。

泛黃的舊照片，是時浸過的琥珀，泛著溫潤的。

要不是照片還有余晚，蘇沐都忍不住想保存了。

照片中的余晚，仿佛在追逐著裴逸晗的影子，眼神從依賴，變了孺慕。

蘇沐有點明白了。

余晚對裴逸晗的是纏繞在時里的羈絆，像株攀附老宅梁柱的藤蔓，了病態的執念。

對年的余晚而言，裴逸晗曾經的關照是人生中唯一的依。

錯把這樣的溫暖當作獨屬自己的溫，以為能夠永遠擁有。

可時是流的河，有的東西一開始就有錯位，在長大的過程中，的變了質。

裴逸晗向前走了，余晚卻依然停留在過去的回憶中，不愿面對現實。

小心收藏的舊照片，口中經常提及的小時候，藏著心深對失去的恐慌。

蘇沐幽幽地嘆了口氣。

裴逸晗抬起頭，“在看什麼。”

“在看你小時候的照片。”蘇沐將手機轉向他，“這是幾歲拍的，你以前的照片可不多見。”

裴逸晗的視線投過來，“十四歲和十八歲，一張是余晚剛來裴家，一張是十二歲生日。”

“難怪余小姐念念不忘。”蘇沐支起下，饒有興致，“后來發生了什麼，讓你們變現在這樣？”

“想讓我娶。”裴逸晗熄滅平板，眼睛冷冽，“開始口口聲聲說，‘等我長大就嫁給逸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