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練,傾瀉在幽深的宮道上。
赫連梟任由側之人牽著自己的手,穿過重重朱墻。
夜風拂過,帶來一若有似無的清香。
“陛下猜猜,臣妾要帶您去哪兒?”
慕灼華回眸一笑,眼底映著細碎的月。
赫連梟挑眉:“深更半夜的,莫不是要帶朕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陛下!”
嗔地跺了跺腳,繡著蝶花的擺開漣漪。
“是流蘇樹開花了。”聲音忽然輕下來,“南方的流蘇三月就開了,北方的卻要等到現在......”
帝王腳步微頓。
他依稀記得西北角是有幾株流蘇,但那里偏僻,平日有人至。
“喜歡?”
他了掌中的荑。
“嗯,喜歡。”
“那朕命人在昭華宮移植一株?”
慕灼華眸一閃,作思考狀。
“昭儀原先種海棠的地方正好空著。”
眼中閃過狡黠的,“流蘇花開時如霜雪覆枝,清麗絕塵,與那些艷俗的花兒都不一樣。”
赫連梟低笑:“這是指桑罵槐?”
“臣妾不敢~”
拖著甜膩的尾音,指尖在他掌心輕輕一撓。
不知不覺間,二人已行至宮苑深。
月如水,將一樹銀華照得晶瑩剔。
那株百年流蘇舒展著枝椏,千萬朵細碎的白花在夜風中輕輕搖曳,恍若星河傾瀉。
“陛下快看!”
慕灼華突然松開他的手,提著擺奔向樹下。
淡的紗在月下翩躚,宛如一只振翅的蝶。
蹲下,捧起滿地落英往空中一拋——
紛紛揚揚的花雨中,仰起臉。
有花瓣落在的睫上,落在微微張開的畔。
赫連梟呼吸一滯,忽然想起南朝使節進貢的那幅《嫦娥奔月》圖。
“過來。”他嗓音微啞。
慕灼華卻踮起腳,折下一枝流蘇。
月過花枝,在臉上投下細碎的影:“陛下聞聞,這香氣是不是比龍涎香還好聞?”
赫連梟大步上前,直接將人抵在樹干上。
流蘇花簌簌落下,沾了二人滿。
“朕現在聞到的——”他俯近,“是上的甜香。”
今晚后宮中誰都知道熙妃宿在了太極宮。
秦芷蘭心郁悶,帶著宮人出來散步。
紅意提著琉璃燈跟在后。
“娘娘,前面就是......”紅意突然噤聲。
百年流蘇樹下,明黃儀仗如眾星拱月。
侍衛們鐵甲森然,將那片區域圍得水泄不通。
夜風送來零星的笑語,分明是帝王罕見的溫嗓音。
秦芷蘭瞳孔驟。
稔地繞到太湖石后,過假山隙,正看見——
帝王將熙妃抵在流蘇樹干上,落英繽紛中,帝王修長的手指穿過如瀑青。
熙妃仰著臉,邊笑意比枝頭流蘇還要皎潔。
“呵......”
秦芷蘭間溢出一聲冷笑。
昨夜元殿中,這個男人哪兒哪兒都不讓,此刻卻任由那人的指尖在他龍紋襟上游走。
紅意嚇得去扯主子袖:“娘娘,咱們回......”
“去。”
秦芷蘭突然掐住侍手腕,“想辦法讓昭儀知道,陛下在清寧宮外的流蘇樹下。”
盯著樹下疊的影。
一片花瓣飄落在肩頭。
秦芷蘭捻起這雪白的花朵,在掌心碾作泥濘。
沒多久,烏蘭琪心梳妝打扮一番后,裊裊婷婷地朝著這邊走來。
一襲華的宮裝,頭上的金釵玉簪相互撞,整個人雍容華貴卻又帶著幾分刻意。
流蘇樹的花影在月中搖曳,暗香浮。
王裕額角沁出細汗,躬攔在烏蘭琪面前:“昭儀娘娘,陛下正與熙妃娘娘賞月......”
“放肆!”
烏蘭琪眸微瞇,“本宮難道連問安的資格都沒有了?”
不待王裕通傳,已拂袖而去。
穿過層層儀仗,眼前景象如尖刀刺心口——
月華如水,傾瀉在那對依偎的影上。
赫連梟玄龍袍的下擺與慕灼華淡紗糾纏在一起,流蘇花落在他們握的十指間。
陛下高大拔,熙妃小。
二人容貌都極為出眾,在如畫的景襯托下,宛如一對神仙眷。
兩人靜靜仰著天上明月和閃爍繁星,氣氛靜謐而溫馨。
“臣妾參見陛下。”
烏蘭琪的聲音驚碎了這片靜謐。
這麼多年來,極力學習帝王喜好,只愿帝王能將目落在上一二,卻都不曾和他有過這般溫脈脈的時刻。
而這個南朝來的子,憑什麼能輕易獲得陛下如此寵?!
慕灼華不慌不忙從帝王肩頭起,卻被他扣住腰肢。
赫連梟劍眉微蹙:“何事?”
烏蘭琪強下間腥甜:“臣妾見夜深重,怕陛下寒。”
捧出早已備好的紫貂披風,“陛下可要去清寧宮用盞暖茶?”指尖在披風上掐出深深的褶皺。
“不必。”帝王語氣淡得似這夜風,“朕與熙妃正要回宮。”
烏蘭琪這才直視慕灼華。
當看清頸間若若現的紅痕時,幾乎要克制不住想要上前撕了慕灼華的心!
的視線又落在陛下搭在慕灼華細腰上的手,心中的刺痛愈發強烈。
以前與陛下這般親的人可是!
不信帝王對已沒有一一毫的!
烏蘭琪突然提起擺奔至陛下側。
“陛下...”
仰起妝容致的臉龐,眼中水瀲滟。
“臣妾知錯了。這數月來您對臣妾不聞不問,昨日駕臨清寧宮,卻寧可去秦貴嬪的元殿......”
的聲音哽咽在間,雙手陷帝王玄袖。
“臣妾真的知錯了,您當真要為了一個南朝子,棄我們數年分于不顧嗎?”
慕灼華指尖微,想要從赫連梟懷中離開,卻被更用力地扣住。
抬眸瞪向帝王,卻見他眼底閃過一警告。
“昭儀說知錯?”慕灼華忽然輕笑,月在眼中凝寒霜,“謀害妃嬪可是死罪,陛下開恩只降了你的位份......”
向前半步,“你這錯認得,倒像是本宮虧欠了你?”
烏蘭琪瞳孔驟。
這個向來弱的南朝公主,此刻眼中鋒芒竟如出鞘利劍。
下意識看向赫連梟,卻見帝王神淡漠,仿佛默許了這場質問。
“熙妃妹妹......”
烏蘭琪強撐笑意,指甲掐得掌心生疼,“姐姐那時糊涂...”
“昭儀怕是忘了,你該稱呼本宮姐姐。”慕灼華歪著頭,鬢邊珠釵輕晃。
“不過昭儀若真心悔過......”
指向滿地落英,“不如在此跪地祈福,就說'熙妃娘娘仁善,愿其福壽綿長',再磕三個響頭——”
“放肆!”
烏蘭琪猛地轉向赫連梟,“陛下!臣妾乃斡亦剌惕氏貴,豈能此奇恥大辱!”
抖著指向慕灼華,“您看看這副臉,哪還有平日半分溫婉.......”
“夠了。”
赫連梟聲音不重,“熙妃是什麼子,朕比你清楚。”
他攬過慕灼華的肩,玄龍紋袖擺掃過烏蘭琪慘白的臉頰,“既不愿悔過,就滾回清寧宮閉門思過。”
夜風驟起,吹散一地殘花。
烏蘭琪著相攜離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中秋宴。
那時赫連梟也是這樣握著的手,說最厭煩惺惺作態的弱子......
烏蘭琪死死攥著手中的錦帕,指尖幾乎要刺破繡著金線的綢面。
從未見過陛下這般模樣。
竟會陪著妃嬪在月下賞花,甚至允許對方靠在他肩頭。
當年最得圣寵時,也不過是在侍寢后多得幾句溫存罷了。
“呵......”
忽然低笑出聲。
喜歡?
帝王的心何其可笑!
若真了,又怎會賜熙妃避子湯?
恍惚間似有冰冷笑意爬上烏蘭琪角。
既然陛下要演這深戲碼,那便做個看客又如何?
橫豎這帝王薄如蟬翼,只需在太后壽宴上輕輕一......
“娘娘.......”青蓮捧著紫貂斗篷言又止。
烏蘭琪抬手拂去肩頭落花,眼底寒乍現:“去告訴紅蓮,用那味'南柯散'。”
最后了眼遠十指扣的影,轉時金線擺掃過滿地殘英。
“本宮倒要看看,真相大白時,熙妃能不能承住陛下這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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