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著冠霞帔的新后,恍惚憶起立后前與皇帝那場劍拔弩張的對話。
“兒臣立宸貴妃為后。”
“宸貴妃?”
太后手中佛珠一頓,這一年深居簡出,后宮有了個貴妃也不知。
但轉念一想,便明白了是誰。
“竟還活著。既然皇帝在回宮時未立后,想必是不愿。現在皇帝又使了什麼手段?”
“那就不勞母后費心。”
“你明明知道那則預言,竟還是要逆天而行,是想要遭反噬嗎?”
“預言?”
赫連梟冷笑。
“那是紫原的欽天監所言。如今是天元盛世,國運昌隆,朕何必在意?”
“原來你改換國號是為這個......那皇帝今日來,是要哀家做什麼?”
“母后只需記得,不要在皇后面前多便可以了,否則,您母族的子子孫孫,便永世為賤籍。”
此刻,太后凝視著明艷不可方的皇后,竟覺心中一片澄明。
這些年青燈古佛的歲月,早已磨平了所有鋒芒。
皇帝與皇后這段孽緣,就由他們自己去糾纏罷。
若真應了那預言......
太后閉目捻新換的佛珠。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封后大典的鐘鼓聲漸漸遠去。
慕灼華踏儀宮時,才驚覺距離赫連梟一統天下,已過去六載春秋。
指尖微,金護甲在燭火下泛著冷,一時難以消化這漫長的時流逝。
卸去九翟金冠,獨坐描金榻邊。
銅鏡中映出褪盡鉛華的容——
六年前赫連梟未曾立后,憤而離宮五載,去歲方歸,還誕下了四皇子。
赫連梟說,重逢那日,這五年的記憶便莫名消散。
如今腦海中尋不到半分兄長的蹤跡,卻有個聲音在不斷提醒:是兄長親手抹去了的記憶。
而慕灼華想到當初兄長給吃的藥,又恍惚覺得兄長的確讓失憶過。
屏風后,赫連梟已換下婚服。
素白寢勾勒出拔廓,他靜靜凝視著陷沉思的慕灼華,眼底暗洶涌。
見眉心蹙,貝齒不自覺地咬著朱,赫連梟終是忍不住將人攬到膝上。
“可是在惱朕?”
他指尖過眉間褶皺。
“這個封后大典,本該在六年前就給你。當年朕被太后拿住肋,才假意應允立淑妃為后。原想著等鏟除太后黨羽后再廢后重立,卻不想......”
他手臂收,將臉埋進頸間:“是朕不該瞞你,讓你負氣離宮五載。回宮后,也不愿意做朕的皇后。”
見仍蹙著眉,他輕吻耳垂:“但.....如今我們有了皇子,難道不想讓他做名正言順的嫡子嗎?”
慕灼華眼中迷霧更濃——
為何會不愿為后?
“我想見他.....”
“今日大婚,眼里只準有朕。”
赫連梟突然將人進錦被。
熾熱的吻如雨點般落下,從眉心到鎖骨,虔誠得像在供奉神明。
他指尖挑開寢系帶時,慕灼華恍惚看見他眼底翻涌的,是失而復得的狂喜。
但的心卻空落落的。
-
翌日清晨,儀宮外已候滿了按品大妝的宮妃。
待眾人齊至,慕灼華才扶著酸的腰肢緩步而出。
鎏金冠垂下的珠簾在額前輕晃,掩去了眼底的疲憊。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眾妃齊整福,珠翠輕響如碎玉落盤,“恭祝娘娘康泰,福澤綿長。”
端坐于座之上,廣袖輕拂:"免禮。"
目掠過殿下眾人——
有悉的眉眼,亦有全然陌生的面孔。
回宮這一年,從未過問后宮諸事,權柄始終握在賢妃手中。
而今不同了。
作為皇后,要與帝王共祭天地,要母儀天下,要統六宮。
金冊玉寶在手,印在握,這宮闈上下,再無人能越得過去。
“聽聞這些年都是賢妃持宮務,本宮既已正位中宮,若再躲清閑,倒顯得德不配位。”
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
“自今日起,六宮事宜皆由本宮定奪。”
賢妃恭敬福,鬢邊九鸞釵紋不。
“臣妾這就著手整理賬冊印鑰,三日必當悉數呈娘娘。”
慕灼華的目落在垂首的淑妃上。
纖細的影正微微發。
自那日目睹帝王跪在皇后腳邊的一幕后,心底便烙下了難以磨滅的懼意。
賢妃適時出聲:“娘娘,這是淑妃妹妹,近些年陛下多是召侍寢。”
淑妃聞言慌忙抬頭。
“皇后娘娘明鑒!陛下與娘娘鶼鰈深,臣妾不過...不過是給陛下解悶的玩意兒罷了。”
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惶恐。
慕灼華面上不顯,指尖卻在座扶手上輕輕一叩——
看來離宮這些年,赫連梟倒是沒閑著。
“年紀輕輕就位列四妃,想必很合陛下心意?”
“臣妾螢火之,怎敢與娘娘皓月爭輝?”
慕灼華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淑妃過分的恭敬,甚至能到其中夾雜的恐懼——
有這麼可怕?
話鋒忽轉:“前淑妃娜仁何在?”
賢妃從容應答:“娜仁庶人因怒圣,跪罰數載,如今雙已廢。娘娘若想見,臣妾這就命人將人抬過來......”
“不必。”
慕灼華漫不經心地擺手,“隨口一問罷了。”
待眾妃退去,翻開賢妃呈上的賬冊。
指尖劃過麻麻的朱砂批注,竟有種莫名的悉。
那些復雜的宮務往來,在手中變得條理分明——
這份嫻,連自己都到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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