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赫連梟猛然睜眼，帷帳外約可見王裕躬而立的影。

“皇后呢？”

他口而出，嗓音還帶著初醒的沙啞。

王裕：？？？？

“回陛下，您...尚未立后啊...”

赫連梟正呵斥，忽覺周遭陳設陌生又悉——

這分明是太極宮，而非他記憶中的建章宮！

他猛地掀開帷帳，眼前年輕了十余歲的王裕讓他心頭劇震。

剎那間，兩段截然不同的記憶在腦海中激烈撞：

一段是慕灼華來紫原后被他冷落深宮，他僅派暗衛監視的疏離過往。

另一段卻是與耳鬢廝磨、共育皇子的歲月。

“慕...婕妤呢？”

他改口問道，指尖無意識地挲著腰間玉佩。

王裕愣怔片刻才反應過來，陛下這是在問那位和親公主嗎？

“慕婕妤...在冷宮...”

赫連梟霍然起，年輕軀帶來的輕盈讓他恍惚了一瞬。

他利落地披上龍袍，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陛下！陛下！”

王裕小跑著追趕。

“奴才這就傳鑾駕——”

-

花園中，秋日的殘為朱欄玉砌鍍上一層。

秦芷蘭落后賢妃半步，聲音得極低。

“娘娘，如今烏蘭琪已除，這后宮之中，唯有淑妃能與您一爭高下。可淑妃背后有太后撐腰，二皇子又深得圣心......”

故意頓了頓，“聽聞陛下曾許諾太后，待天下一統便立后，屆時淑妃怕是......”

秦芷蘭捻著帕子上繡的纏枝紋。

穿越而來時原是個冷宮棄妃，早知道烏蘭琪必死，便以之為投名狀攀附了賢妃。

如今棋盤已清，只剩淑妃這顆礙眼的棋子。

秦芷蘭知道，這位看似溫婉的賢妃娘娘最擅借刀殺人。

“淑妃對陛下用至深，妒忌起來比烏蘭琪更甚。”

賢妃忽然駐足。

“你近日雖得圣寵，卻遠不及當年烏蘭琪風。淑妃眼里，你不過是個玩意兒......若能讓對你起了殺心，本宮自有法子讓萬劫不復。”

秦芷蘭低頭掩去眼中算計。

早賢妃心思——無子無寵的賢妃需要一把趁手的刀，而就是賢妃殺淑妃的刀，而自己則需要個踏腳石。

若賢妃能殺了淑妃，待懷上龍種，第一個要除的，便是賢妃，最后漁翁得利之人只有自己。

秦芷蘭低眉順目地出一抹慚之。

“是臣妾愚鈍，未能討得陛下歡心。不過...今日恰是淑妃娘娘芳誕，臣妾卻排了支新舞。若陛下舍了淑妃的慶宴而來臣妾宮中...”

話未說完，賢妃眼中已閃過。

“你倒是個機靈的。”

賢妃掌輕笑。

“本宮等著看淑妃失態的模樣。”

秦芷蘭暗自冷笑，早買通淑妃邊的宮，故意這舞是賢妃授意所排。

淑妃自從烏蘭琪死后，得意忘形，在后宮驕縱肆意，豈能容忍自己生辰當日被截胡？

秦芷蘭恭順地福，掩去眸中算計。

屆時只需在淑妃面前扮足委屈，說是賢妃迫，再落下幾滴眼淚。

讓這兩只凰斗個你死我活，這只麻雀才好坐山觀虎。

賢妃滿意地點頭。

-

慕灼華換上了一淺紫的襦，這是及笄那年做的裳。

輕薄的紗料上繡著細碎的丁香花，袖口還綴著銀鈴鐺。

這樣不合禮制的裳，在宮中是不敢穿的。

可如今，別無選擇。

其他能穿的裳要麼曾經被烏蘭琪扣下，要麼典當換錢，剩下的不是沾了藥漬，被奴婢們故意弄壞，就是被蟲蛀得不樣子。

“娘娘，您要去哪兒？”巧菱捧著藥碗，憂心忡忡地問。

“出去口氣。”

慕灼華攏了攏單薄的袖。

剛出宮門，就聽見一聲尖利的嗤笑。

“喲，慕婕妤這是大好了？”

一個穿著靛藍比甲的宮叉腰站在廊下。

“奴婢早說了，既進了冷宮就別擺娘娘架子，不請太醫，這不自己就好了？”

另一個宮著鼻子湊過來。

“要奴婢說，您這些藥也別喝了。冷宮里幾位太妃娘娘聞見藥味就發癲，昨兒還把恭桶扣在管事嬤嬤頭上了呢。”

慕灼華指尖微微發。

即便經歷過更不堪的折辱，此刻真實的輕蔑仍讓頭發。

浮生一夢，終究是夢。

這一年赫連梟的冷漠與夢中那個為瘋魔的帝王判若兩人。

慕灼華不想，若他也從夢中醒來，會不會將那些纏綿都當做一場荒唐大夢？

忽然很想忘記，忘記自己最后為何會承認上赫連梟。

忘記南生玉上的淚痕，忘記哥哥消散前那句“該醒了”。

慕灼華轉向兩個宮，夢中居高位多年的眼神讓兩個宮瑟了下。

忽然覺得不過是個冷宮娘娘，能翻起什麼風浪呢？

兩個宮又叉腰，瞪著慕灼華。

“本宮竟不知，這冷宮何時到兩個賤婢指手畫腳了？一個連主子藥碗都敢攔的奴才，是覺得自己的腦袋在脖子上待得太安穩了？”

那藍宮臉一白，正要反駁，慕灼華已緩步走近。

“你方才說...太妃們聞不得藥味？那不如本宮把藥都賞給你喝？正好治治你這滿噴糞的病。”

另一個宮橫眉冷目：“婕妤娘娘，我們背后可有靠山...你若是......”

“靠山？那你試試能不能讓你的靠山殺了本宮。”

兩個宮驚愕地著眼前判若兩人的慕婕妤。

不明白這個往日病懨懨的主子怎會突然神抖擻地出門，還這般氣勢人。

正不知所措時，遠突然傳來一陣。

赫連梟遠遠就見了那個魂牽夢縈的背影。

四十幾年的記憶太過真實，那些刻骨銘心的恨織，絕不可能是南柯一夢。

但他最怕的是——這場大夢，只有他一人記得。

“陛、陛下！”宮們驚慌失措地跪倒在地。

慕灼華形一僵。

還沒準備好面對他，卻被這兩個蠢婢耽擱在此。

緩緩轉，機械地福行禮，低垂的眼睫掩去所有緒。

赫連梟的目貪婪地描摹著的廓——

比夢中更瘦削的形，蒼白如紙的臉，讓他心疼，就算夢里他再生氣，也不會將人貶到冷宮，傷害的子。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龍涎香的氣息將籠罩。

赫連梟抬起的下，聲音沙啞得不樣子：“記得朕嗎？”

慕灼華撞進那雙悉的眼睛——依舊如夢中那般深邃，盛滿偏執的意。

“赫連梟......我......”

一旁的王裕聽到這大不敬的稱呼，驚得瞪圓了眼睛。

還未等他出聲呵斥，更驚人的一幕發生了——陛下竟一把將人摟進懷中，低頭便吻了上去。

王裕慌忙揮拂塵驅散眾人。

方才還囂張的兩個宮此刻抖如篩糠，面如死灰地踉蹌退下，仿佛已經預見了自己的死期。

這個吻纏綿而克制，赫連梟的掌心在后腰，力道大得幾乎要將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