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麗酒店。

榮恩集團包下了整整四層宴會廳，舉辦了年度的尾牙宴會，今年特殊，周硯玉、周硯禮兩對夫妻，都過來參加了。

周京淮一反常態，十分低調，開場白后就了。

大約是他仍戴著婚戒，大約是公關部的配文【瀾安】，所以即使單了，也沒有人上來搭訕，倒也清凈。

但是必要的應酬，還是不了。

榮恩集團的大小東，一心想把兒嫁進周家，飛上枝頭當凰，開始的時候周夫人還迎合幾句，后來被周硯禮一個眼神瞪了回來，周硯禮的意思是，兩個孩子還有復合的可能，京淮暫時不會談之事。

私下里，周夫人低聲說：“京淮年后三十了，可耽誤不起。”

周硯禮又瞪：“男人三十一枝花，你懂什麼？再說阿嫵還懷著孩子，你就讓京淮再找，不寒了人家的心？你還有沒有當的覺悟？拎不清的東西。”

周硯玉亦幫腔：“二嫂，這事兒確實你思慮不周。”

周夫人扭扭，和丈夫道歉，自打老爺子離世，周硯禮在家中說話還是算數的，亦不敢得罪丈夫太狠。

宴會大半，周京淮喚來了林書，低聲問事。

林書輕道：“司機等在地下車庫了，您給老太太的東西也放進了后備箱中，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周京淮抬手，看了下腕表上的時間——

夜晚，七點五十分。

他與自己的父母說了幾句，又待幾個高層一些事，便在林書的陪伴下離開了，準備去南郊探葉嫵外婆。

小年夜，他想去看看葉嫵。

林書跟在周京淮的邊，盡責地提醒：“京您小心路，別絆著了。”

周京淮聲音淡淡：“只喝了幾杯香檳，沒有大礙。”

林書微笑：“但我覺得您今天心好的。”

心好？

好像確實是的。

今天偶遇了阿嫵，待會兒還能見面，他還能小瀾安。

至于葉嫵的耳朵，如今不宜用藥。他想等到瀾安生下來，他再尋遍中西名醫，一定要將阿嫵的耳朵治好，不留下憾，若是治不好，往后他就當的耳朵。

周京淮面上，流著一抹溫。

林書覺得京不一樣了，沒有了以往的不近人，添了些許的人夫，大概是真的有喜歡的人了，整個人氣質都變了，亦替他高興。

兩人倒是一說一和，來到車邊。

林書拉開后座車門，手擋著車頂上方，提醒道：“京小心到頭。”

周京淮正要上車，后傳來一道的聲：“京淮。”

周京淮掉頭一看，竟然是白若安。

白若安今天穿得嚴實，一件黑的長款羽絨服裹著瘦弱子，只出雪白小臉。

注視著周京淮一風華，目眷——

“京淮我要走了。”

“我想回到日瓦，在那里度過生命的最后一段時，我爸媽和安德魯醫生會陪著我過去，你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我會平靜度過最后一段時。”

“上次任，連累出事，真的很對不起。”

“京淮，再見了！”

……

白若安閃著淚花，一步步地退離，然后朝著地庫的出口走去。

周京淮一直沒有說話。

他想，這應該是他最后一次見若安了，往后若安會永遠留在日瓦，死去的時候，只有那座大教堂伴隨的鐘聲。

他心里，存了一憐憫，畢竟是年時的人。

锃亮的黑房車，緩緩駛出地庫，浸在斑斕的霓虹之中，在燈火闌珊的地方，白若安捂著臉蛋，手攔車子，但是今晚是小年夜，竟然沒有出租車愿意停下來。

黑房車停在面前，車窗降下，出男人英面容。

“順路，我送你一程。”

白若安欣喜，咬了下：“謝謝。”

白若安上車后，小心翼翼地坐在男人對面，全程沒有說話，周京淮更像是刻意避嫌一樣。

黑車子，疾馳在街道上，車名貴耀眼。

……

南郊。

每年新年，外婆都會蒸上百來個饅頭，里頭裹著各種餡料。

小的時候，葉嫵每年都盼著過年。

傍晚時分，外婆將蒸好的饅頭放涼，待到晚飯過后就一起放進藏大白菜的地窖里，那里又是外婆的一寶藏，從前窮怕了，有條件冬天總會趁便宜的時候買上幾十顆白菜，每天買上二兩豬，再放上一小把條，就是一道味了。

那些豬，外婆總會細細挑出來，給的小阿嫵補營養。

外婆省啊省的，把小阿嫵養到大，攢錢給上學。

外婆一生沒有嫁人，但外婆說，這輩子沒有憾了。

吃過晚飯，家中傭人回家過小年夜了，阿婆將那些雪白的發面饅頭細細地收在白布口袋里，再打個繩節，最后搬進放白菜的地窖中。

原本，南郊的房子沒有地窖，是外婆請人挖的。

地方很小，放上白菜和饅頭，就只能容得了一個人轉，外婆細細地作弄這些東西，還不許葉嫵搬，就讓在一旁看看就好。

葉嫵喜歡看外婆做這些，喜歡外婆做的饅頭，燉大白菜也香得很。

外婆笑瞇了眼：“看你饞的，明早我給你熱兩個紅豆餡的。”

葉嫵微微淺笑。

耳朵聽不見，不知道后已經是火沖天，火苗距離的很近很近，馬上就要了過來——

外婆一驚，抄起一旁的布袋，隔著火苗想帶著葉嫵出去。

但是火勢猛的不正常。

火勢很快就朝著們蔓延過來，橘紅的火苗，像極了今天傍晚的夕——

葉嫵扶著外婆，記得地窖邊上有一道后門，可以通往后院，如果到那道門，們就安全了——

葉嫵是聽不見的，完全憑著記憶力，帶著外婆到了門把手。

門把很燙，幾乎燙掉了葉嫵一層皮，但是為了活命本顧不了，拼命地扭轉著門把手，但是無論怎麼樣都打不開——

這道門，被人在外面鎖住了。

火勢蔓延，像是一只吞人的巨。

外婆的眼中有淚——

到都是火，像是吃人的怪一樣，想要吞掉的阿嫵，怎麼能讓這東西吞掉的阿嫵呢？

的阿嫵才28歲，的腹中還懷著一個可的孩子，再過小半年，就要當祖婆婆了。

外婆哆嗦著，拉著葉嫵回頭，或許是神明指路，輕易回了地窖。

把的小阿嫵藏在地窖里。

——就像是小時候一樣。

【我的小阿嫵和白菜在一起，就能長高高。】

【吃完這些白菜，我的阿嫵又長一歲了。】

【明年，我的小阿嫵就要上小學了？】

【阿嫵，這是外婆給你攢的學費，820塊錢。這一份是你的牛費，以后每個月120塊錢的牛費，別人家的孩子有，我的小阿嫵也要有。】

【天神明，會伴著我的阿嫵長大。】

……

葉嫵先下了地窖。

臂握住外婆的手，想帶著一起進來，但是濃煙滾滾，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外婆蒼老的眼，看著的小阿嫵，最后一次。

阿嫵，外婆不進來了。

濃煙滾滾，來不及了，外婆進來會丟掉三條人命的。

葉嫵看著外婆的眼，一下子就明白了外婆的決定，拼命搖頭朝著地窖上方爬，不可以丟下外婆，不能丟下外婆的。

“阿嫵。”

外婆凄厲地喚了一聲，死死蓋住了夾層板，又用自己的軀牢牢地覆在上頭，不一濃煙嗆著的小阿嫵。

這一生，沒有嫁人，沒有兒。

但是阿嫵勝似兒。

濃煙滾滾而來，但卻毫不害怕，那些黑的煙霧里，仿佛走出一輛白的鎏金馬車，車上坐著的爸爸。

是爸爸來接了。

阿嫵，阿嫵，我的爸爸來接我了。

阿嫵啊，外婆跟著爸爸走了，以后你有你的孩子，外婆知道你不會孤單的，外婆的小阿嫵是一野草，放在哪兒都能生長——

阿嫵，不要因為外婆難過。

這一生，有了阿嫵，我沒有憾。

火苗舐，席卷一切，有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

天，月明朗，外婆的小阿嫵睡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