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棠也笑了，笑容里帶著幾分寵溺。將手上的烏紗帽調整好，抬頭看向馬上的顧知行，調侃道：“還不低頭戴上，我的探花郎？”

的聲音清脆而聽，仿佛一串銀鈴在風中搖曳。

周圍的人大多不認識沈今棠，紛紛頭接耳，竊竊私語：“是誰啊？”

“看不出來顧大世子都生氣了，還敢這樣說話？”

“是真不怕死啊？”

“依照顧大世子的脾氣，咱們且瞧瞧的下場。”

人群里一片嘈雜，仿佛在等待一場好戲。

然而，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顧知行竟然真的低下了頭，那高傲的頭顱微微傾斜，眼神里滿是對沈今棠的縱容。

他微微一笑，任由沈今棠踮起腳尖，將烏紗帽穩穩地戴在他的頭上。

“竟然……”

“怎麼會這樣？”

眾人皆是不可置信，眼中的震驚和疑織在一起，仿佛看到了什麼怪事。

顧知行戴好帽子之后，抬起頭，眼神掃過周圍的人群，那眼神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驕傲和自信。

他朝著周圍大聲喊道：“都聽到了嗎？我是的！”

這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喧鬧的街頭回，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讓周圍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顧知行那語氣里面是說不出來的驕傲，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歸屬。

沈今棠笑了笑，任憑他說去，眼神里滿是溫。

抬手拿過顧知行手上的馬韁繩，輕輕一拽，馬兒便乖乖地跟在后。

就這樣，走在馬前面，牽著馬往皇宮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穩而從容，像是在宣誓主權。

顧知行就那般傲的坐在馬背上，微微垂頭看向為自己牽馬的沈今棠，眉眼間是止不住的笑意。

周圍的喧囂漸漸平息，再沒有一張手帕朝顧知行這邊丟下。

人群的目都跟隨著他們的背影，那目里帶著幾分羨慕，幾分驚嘆。

——

景元十七年，四月廿九，寅時三刻。

天已亮，皇城外已是一片肅穆。

朱紅宮墻映著晨曦，琉璃瓦上凝著未散的晨，軍執戟而立，甲胄寒凜凜。

皇城九重宮闕尚籠罩在靛青的晨霧中，五樓上的銅鈴在微風中發出清越的聲響。

丹陛兩側的銅鶴香爐已升起裊裊青煙，沉水香的氣息混著初夏的晨，在太和殿前縈繞不散。

今日，是三年一度的傳臚大典，新科進士的最終名次，即將在皇極殿前揭曉。

顧知行立在漢白玉丹墀之下，能清晰地覺到掌心滲出的薄汗。

他著嶄新的進士服，紅緞圓領在晨中顯得格外鮮艷奪目，烏紗帽兩側垂下的皂紗輕輕拂過肩頭，隨著微風輕輕擺。

四周的同榜貢士們，皆屏息凝神，目如炬，鎖定在大殿的方向。

遠，文武百早已列隊而立，緋袍玉帶，肅穆如松。

“嗚——”

低沉的號角聲自殿前傳來，那聲音如龍般穿云霄，直沖九天，仿佛要喚醒這沉睡的大地。

接著，鼓聲驟起，如雷震耳，一聲接一聲，震得人心頭發。

禮樂隨之奏響，笙簫琴瑟織，莊重而恢弘。

顧知行微微側首，目穿過重重人影，落在朝堂正在復命的那道影上。

是沈今棠。

沈今棠著一襲紅長衫，立于百之中，眉目清冷如霜，跪于殿，在陳述著什麼。

殿的氣氛顯得有些凝重，皇帝的表不佳，著幾分怒意。

他與沈今棠談了幾句，風聲有些急，顧知行聽不到容，只能看到沈今棠在話落之后起走了出來，殿門也隨之緩緩關閉。

沈今棠眉目依舊清冷，唯有在與顧知行視線相的剎那，眼底才浮起一極淡的笑意，像是冬日里的一抹暖，瞬間驅散了顧知行心頭的些許憂慮。

顧知行心頭微松，指尖無意識地挲著袖口，果然不出他所料，沈今棠徑直站到了他側。

“你怎麼出來了？”

顧知行低聲問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疑。

雖然他很想時時刻刻都能看到沈今棠，但是按理來說，沈今棠今日回京復命，不管效如何，都不應該被趕出殿外，更不應該待在他的邊。

然而，沈今棠還未回答，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打破了這份短暫的寧靜。

殿試主考手捧黃榜，自殿緩步而出，明黃的卷軸在晨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他行至殿前黃案，躬將圣旨置于案上，而后退至一側，靜候著。

殿門大開，皇帝駕親臨，朝堂之上一片肅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莊重而張的氣息。

“跪——”

鴻臚寺一聲長喝，聲如洪鐘，震得殿前的空氣都微微。

丹墀上下，百與進士們齊齊跪伏，黑一片，仿佛大地都被這肅穆的氣勢得低了幾分。

顧知行垂下頭，額際輕輕冰冷的金磚，那寒意瞬間穿，直抵骨髓，卻也讓他愈發清醒。

禮畢，殿前一片死寂。

風止，樂停，連呼吸聲都似被凝住，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

終于，殿傳來侍悠長的宣唱——

“詔曰：景元一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第三甲賜同進士出。欽此——”

顧知行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終于還是到了這個時候。

“第一甲第一名——”

鴻臚寺高聲復誦，聲音如洪鐘，震徹殿前——

“林錦明——”

人群微微，前列一道影出列，步履沉穩地走向大殿。

顧知行悄悄別過頭，看向一側與自己一同跪著的沈今棠。

他們二人的服都是紅的，如今一同跪在這里，倒像是新婚夫妻一般。

顧知行的角不由得勾了起來，眼中閃過一溫。

“第一甲第二名——”

“周文煥——”

又一人出列。

顧知行的視線依舊落在沈今棠的面上，沈今棠似乎是有所察覺，抬起眼來瞧他，目清冷中帶著一疑，似乎在問他怎麼這般看。

“第一甲第三名——”

鴻臚寺的聲音驟然拔高——

“顧知行——”

三唱其名，余音回，仿佛在每個人的耳邊敲響。

顧知行渾一震，驀地抬眼。

他聽見四周約的氣聲，聽見同榜進士的低語，甚至聽見自己腔里劇烈的心跳——咚、咚、咚，如擂鼓般震耳聾。

沈今棠看著他的眸也變了，素來沉靜如深潭的眼底，似有漣漪開，角微不可察地揚起。

顧知行忽地笑了，笑容里帶著幾分驚喜和釋然。

他整了整冠，朝沈今棠笑了笑，而后轉，隨鴻臚寺步大殿。

殿金碧輝煌，座之上，天子威儀赫赫。

顧知行跪伏于地，行大禮謝恩，額際再次上冰冷的金磚，卻再不覺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