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金的線像融化的糖，將玉棠宮的琉璃瓦曬得閃閃發亮。

顧知行雙手著朱紅的宮墻，下懶洋洋地擱在疊的手背上。

他已經在這里趴了快半柱香了，卻一點也不覺得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院子里那個緋紅的影。

滿庭的海棠花開得正盛，白的花瓣隨風飄落，像下著一場溫的花雨。

花樹下，沈今棠正執著一柄羊脂玉如意，給要參加親典禮的宮人們示范禮儀作。

今日穿了件緋紅的紗，擺上繡著銀線暗紋，走時那些細小的銀線在下閃爍，像是把星星在了子上。

“如意要這樣捧。”

沈今棠微微抬起手腕，指尖虛虛托著玉，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的聲音比平時教顧知行背書時和許多，聽得墻頭上的年不自覺地跟著了手指。

后頭跟著學的小宮們手忙腳，有個圓臉丫頭張得手直發抖，差點把如意摔在地上，嚇得直脖子。

沈今棠卻沒有像對顧知行那樣板起臉來訓斥，而是走到那丫頭跟前。

顧知行看見低頭時睫在眼下投出小片影，手幫人調整手勢時，緋紅廣袖落，出腕上翡翠鐲子叮咚輕響。

“手指要這樣并攏。”

耐心地示范著，聲音得像四月的春風。

顧知行撇了撇，心想這沈對自己可從沒這麼溫過。

上回他背書了一句，可是讓他抄了整整十遍《論語》。

可看著下溫的側臉，他又生不起氣來，只覺得口有什麼東西在輕輕撓著，的，卻又說不清楚是什麼覺。

風過庭院，吹落幾片海棠花瓣。

有一片正巧落在沈今棠肩頭，那點胭脂襯著的緋紅，像是雪地里落了一瓣紅梅。

顧知行盯著那片花瓣，突然想起去年上元節，提著蓮花燈站在人群里的模樣。

那時萬千燈火如星河傾瀉，可他的眼睛卻像是被什麼牽著，一眼就瞧見了。

“喂。”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顧知行嚇得差點從墻頭下去。

轉頭一看，顧晏清不知何時也攀上了墻頭，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你在這兒快半柱香了。”顧晏清學著他的樣子趴在墻頭，目卻落在顧知行微微發紅的耳尖上。

顧知行慌忙收回視線，故作鎮定地整理了下袖：“要你管。”

顧晏清在旁邊等了半晌，見他仍一不地盯著院，終于忍不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傻了？”

顧知行這才回神，一把拍開他的手：“別擋。”

“擋什麼？”顧晏清挑眉，順著他的視線往院里瞥了一眼，了然道，“哦，原來是擋著你看沈今棠了。”

“誰、誰看了？”顧知行耳一熱，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又趕低，“我是在看……在看們練習宮廷禮儀！”

“沒看？”顧晏清輕哼一聲：“那你盯的是誰？總不能是那個手抖得跟篩子似的小宮吧？”

顧知行被噎住，干脆不答，目卻仍不由自主地追著沈今棠的影。

正彎腰替一個宮整理擺，側臉被鍍上一層和的廓，連發都泛著細碎的金。

發間那支金海棠步搖隨著作輕輕晃，在頸側投下細碎的斑，晃得顧知行心尖發。

他忽然想，若是穿上嫁，該是什麼模樣？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自己先嚇了一跳，趕甩了甩頭，這個想法卻像是扎在了自己的腦海里面，怎麼都甩不出去。

“翻墻就為看沈家姑娘？”

顧晏清冷不丁開口，聲音里帶著促狹的笑意。

“你怎麼知道是？”顧知行口而出，話一出口就后悔了，耳頓時燒了起來，連脖子都開始發燙。

顧晏清輕嗤一聲，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袖口：“你眼珠子都快黏在人家上了。”

他朝院抬了抬下，“況且，這滿院子的人，就屬沈今棠最扎眼，想看不見都難。”

確實如此。

顧知行在心里默默承認。

即使在一群穿著鮮艷宮裝的宮中，沈今棠也像是一株盛開的海棠，讓人移不開眼。

他還記得那一次見到時，穿著素雅的青站在殿前，手里捧著一卷書，過樹葉的隙落在上，斑駁的影中，抬眸淺笑的樣子讓他愣在原地，連母親的問話都沒聽見，為此還挨了一頓訓斥。

“嘖，出息。”顧晏清瞥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搖頭，“你要是真喜歡，不如讓父皇指婚。”

指婚？

顧知行皺了皺眉，還真的開始盤算這個想法的可行。

“誰在那里？”

沈今棠清凌凌的聲音突然傳來，嚇得顧知行渾一激靈。

他下意識抬頭，正對上微微蹙眉的目。

那雙桃花眼在下澄澈得像兩汪清泉，此刻正帶著幾分疑向墻頭。

顧知行頓時慌了神，手忙腳地想往后退，結果一腳踩空——

“砰！”

他整個人重重摔在墻下的青石板上，后背著地時牽了昨日的箭傷，疼得他倒一口冷氣。

這一摔靜太大，連帶著墻頭幾片琉璃瓦都嘩啦啦滾落下來。

“怎麼回事？”

“好像是世子殿下……”

“天哪，摔得可不輕……”

院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顧知行齜牙咧地躺在地上，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最先映眼簾的是繡著銀線海棠的緋紅角，然后是沈今棠那張帶著擔憂的臉。

“世子？”蹲下來，發間的金步搖隨著作輕輕晃，“摔到哪里了？”

顧知行耳朵尖燒得通紅。

他手肘撐著地面想爬起來，卻被一陣尖銳的疼痛扯得又跌了回去。

這下更丟人了，他恨不得找個地鉆進去。

“沒……”

顧知行的聲音有些悶。

沈今棠這才注意到周圍已經圍了一圈人，連林聽晚都提著擺從偏殿趕了過來。

皺了皺眉，手去扶顧知行起來。

“出什麼事了？”林聽晚匆匆忙忙的從殿跑過來。

瞧見林聽晚的影，沈今棠輕咳一聲收回手，卻見顧知行還攥著的手腕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