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分？

沈今棠的手指驀地收，不知道再想些什麼。

窗外的日頭正盛，蟬鳴聲一陣高過一陣，攪得人心頭燥熱。

林聽晚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撇去浮沫，茶香裊裊升起，卻不住話里的試探。

“今棠，你當真不打算向世子討個名分？”

聽到聲音，沈今棠微微回神，但沒急著答，只是輕輕平袖上的一道褶皺，才抬眸淺笑：“郡主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林聽晚放下茶盞，瓷在檀木案上，發出一聲輕響。

角含笑，眼神卻盯著沈今棠的臉，像是要從神里挖出點什麼來。

“我年長你幾歲，總歸是替你著想。”語氣和，指尖卻無意識地挲著杯沿，“顧世子是什麼份？長公主獨子，陛下親封的世子，將來是要承襲爵位的。你如今雖得他青眼，可若沒個正經名分，日后……”

故意沒說完，留了半截話在空氣里懸著，等著沈今棠接。

沈今棠心里已經明白林聽晚是什麼意思，卻只是輕輕一笑，手替添了茶。

茶水注杯中，水聲泠泠，襯得嗓音格外清潤。

低垂著眼睫，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我自然沒有郡主這樣的好福氣，能得心上人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

林聽晚聽了，心里頓時涌上一陣得意。

是啊，是郡主，份尊貴，沈淮序娶了，哪還敢有別的念頭？

想起沈淮序在朝堂上沉穩的模樣，那樣一個前途無量的男子，眼里卻只有一人，心里便忍不住泛起甜意。

微微抬了抬下，語氣里帶著理所當然的驕傲：“那是自然，他若敢有別的心思，陛下和我母親第一個饒不了他。”

“不過話說回來，你和世子是如何打算的？”

沈今棠看著這副模樣，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卻莫名讓人到一涼意。

林聽晚實在是太高傲了，需要點一點，不然每次都在面前如此，雖然不在意，但到底煩人。

輕輕放下茶盞，聲音依舊和，卻多了幾分警告：“世子待我好，我心里有數。至于名分……”頓了頓，抬眼直視林聽晚，“若我真開口要個名分，郡主覺得，他會給嗎？”

林聽晚一怔。

原以為沈今棠會推拒，會自謙，甚至流出幾分不安，卻沒想到竟反問回來，語氣里甚至帶著點……篤定？

“自然會給。”林聽晚很快調整神，笑道，“世子對你言聽計從，滿京城誰不知道？即便做不了世子妃，一個侍妾的名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沈今棠垂眸，指尖輕輕劃過杯沿，像是在思索。

過雕花窗欞斜斜灑進來，在側臉投下細碎的影，襯得眉眼愈發沉靜。

“郡主說得是。”終于開口，語氣溫，卻莫名讓人聽不出緒，“可世子子傲，最不喜被人拿。我若真開口討名分，反倒顯得刻意了。”

林聽晚眸一閃，下意識了帕子。

原是想激一激沈今棠，最好能讓沉不住氣，去跟顧知行鬧，可沒想到沈今棠竟四兩撥千斤，輕飄飄就把話擋了回來，甚至還暗指——多管閑事？

“你倒是沉得住氣。”林聽晚笑意淡了幾分，“可這世上的事，等是等不來的。男人啊，新鮮勁兒一過，再好的分也淡了。”

沈今棠抬眸看，忽然輕輕笑了。

“郡主說得對。”語氣依舊和，眼底卻閃過一極淡的鋒芒，“不過郡主您覺得世子待我，像是圖一時新鮮嗎。”

林聽晚呼吸一滯。

沈今棠這話說得輕巧，卻像一細針，冷不丁扎進心里。

顧知行對沈今棠的偏，別說是長公主府里的人了，就算是京都，也是無人不知的程度。

他的意從來不加掩飾，像盛夏的烈日般熾熱張揚。

他喜歡沈今棠，就要讓全京城都知道，沈今棠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誰若敢給半分難堪，便是與他顧知行過不去。

這份明目張膽的偏，比任何金銀珠寶都來得珍貴。

更何況，他那樣倨傲的一個人，卻肯為親自挑選料、過問膳食，甚至……連邊的丫鬟，都是他親自挑的。

這哪里是“一時新鮮”？

分明是……上了心。

林聽晚口微微發悶，卻不好表，只得強笑道：“既如此，你更該趁熱打鐵才是。”

沈今棠瞧見的神，知道什麼做點到為止，只要林聽晚不要一直在面前說些有的沒的，挑撥離間便好。

于是輕輕搖頭，站起來。

“時辰不早了，我還得去教宮人規矩。”理了理擺，作優雅從容，“郡主慢坐，我先告辭了。”

林聽晚看著轉離去的背影，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沈今棠的步伐不疾不徐，裾拂過門檻時，連一多余的褶皺都沒留下。

走得那樣穩，仿佛方才的對話不過是場無關要的閑談，而非關乎前程的試探。

林聽晚盯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意識到——沈今棠不是不敢要名分。

是不屑要。

或者說……本不需要。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林聽晚心頭猛地一刺，竟生出一難以言喻的嫉恨。

低頭看著自己心染過的指甲，忽然覺得那艷麗的仙花刺眼極了。

——沈今棠憑什麼？

一個出平平的子，憑什麼能讓顧知行那樣的人俯首帖耳，甚至……連名分都不必爭？

窗外的蟬鳴聲越發聒噪，林聽晚攥了帕子，直到指節泛白。

沒察覺，自己此刻的眼神，平白多了幾分嫉妒。

沈今棠走出門去，朝著一旁的嬤嬤吩咐了兩句，便走出了玉棠宮。

暮春的宮道兩旁，海棠花開得正艷，白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向過往的行人點頭致意。

沈今棠踏著青石板路緩步前行，素白的繡鞋踩在飄落的花瓣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手拂過垂到宮墻外的花枝，指尖沾上了幾滴珠，涼的。

“沈姑娘！留步！”

一個清朗中帶著幾分急切的聲音突然從后傳來。

沈今棠腳步一頓，還未及轉，就聽見袂翻飛的聲響，一道青影輕巧地翻過朱紅宮墻，角帶起一陣微風，穩穩落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