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晴天霹靂 “兒子有十幾個，母親的娘家……

接下來的幾日, 青雀在田莊上玩了個盡興，直到四月的最後一天回京時還意猶未盡。

回到雲起堂，努力收心, 一口氣畫了四五張田莊風, 和承的第三幅畫像一起著人送去。

才畫完，便是端午。

暑熱天氣，毒辣，空中不見一雲，京中卻賽龍舟、掛艾草菖、游百病、塗雄黃、秋千、比武、擊球, 家家戶戶喧鬧非凡。

楚王府的妃妾慣例不出門, 只在府中過節也足夠熱鬧。

去年此時，青雀的孕還未滿三個月。天氣又太熱，不好出門，只在雲起堂過了節。阿瑩來伴著, 永春堂的三位也來親自送了禮才走。

今年算是“無事一輕”了。

一早, 便會集了阿瑩與張孺人三位, 在花園裏聽曲吃酒。

樹蔭細, 花影芬芳，玉人堂的冰山裊裊升起青煙, 樂聲隔著水潺潺傳過來，一時大郎都聽曲聽住了。

“羅公公今兒可遲了。”青雀下首，張孺人飲著葡萄酒，輕聲笑說。

“是啊，”青雀便應, “二郎怎麽還不來呢。”

“一會兒他們小兒包粽子，大郎一個人，包的不夠咱們吃, 可怎麽好？”喬娘子也湊趣。

“哎呦！”張孺人便笑說，“你還指吃他包的粽子？”看向兒子，“他能包一個不的，就算他長進了！”

大郎聽曲聽得如癡如醉，正伴隨曲調搖頭晃腦，沒聽見母親說他。

張孺人就含笑看了兒子一會。

一時樂聲變了，才轉回頭，悄聲說：“靜雅堂那一位，都‘病’了四個月了，還不好？”

這幾個月，二郎三五日才被羅公公帶著去看一回，請了安說幾句話就走，也沒聽說過二郎想娘吵鬧。

再這麽下去，二郎雖然沒真給別人養，又和給別人養了有什麽區別。

“從上個月開始，連馮醫也不常來了，”薛娘子也向前傾，“半個月才來診一回，也不見有別的大夫再去。”

狀似是看向全桌的人，實則目更多放在青雀上，語帶疑問說：“若那一位還發著燒，病著，咱們府上，也不會不管呀。”

“是呀！”喬娘子也忙說，“什麽病若真燒上四五個月，那人不都燒——”

低聲：“不都燒傻了嗎？”

青雀捧著酒杯，聽完了這三人的議論。

們三人住在一，有什麽話大可以在自己院子裏商議，特地放在酒桌上說，顯然是想同一起探討。

李側妃對心存不善，當然希李側妃的境況永不好轉，最好還能更壞。也時不時就會從李嬤嬤和張岫那裏，打聽到一兩句靜雅堂的消息。

可這些消息，要和這三人分嗎？

們難道真的不知靜雅堂的向？

阿瑩是的人。的事，除非事關命的，基本都會同阿瑩商議。

而永春堂這三位和，互相還只能算比“酒朋友”再稍親近些的普通友人。

可以在楚王面前提起大郎，讓他與孩子更親近，也可以帶們三人一起到各游玩。但這等涉及私算計的事——

飲一口酒，青雀還正沉，忽有小侍過來，在廊下回說：“羅公公先帶二郎去靜雅堂請安了，今日端午，應會多留半日，命奴婢來回各位夫人娘子，午飯請不必等二郎。”

“知道了。”青雀笑命，“大節下，又辛苦你跑一趟了。你若不急著複命，就先在這歇歇，吃杯茶吧。”

說著，看一眼芳蕊。

芳蕊已從荷包裏取出一塊小銀元寶，笑著放在小侍手裏。

小侍連聲謝恩不疊。芳蕊扶他起來，便領他去吃茶吃點心了。

青雀出了銀錢，便順理章不再出聲。

片刻，張孺人輕聲一笑：“看來，是沒燒傻。”

“到底是二郎的親娘。”薛娘子笑道，“端午也算大節，既好了些，二郎自然要去陪半日的。”

“那就先把大郎挪過來，和咱們坐吧？”喬娘子便說。

“是該挪！”青雀此時方笑說，“不然，二郎不來，這半日他也怪寂寞的。”

……

花園裏的音樂清越悠揚，越過數道圍牆，傳在靜雅堂院中。

被藥味熏染了幾個月的侍們，都不慢了手中的差事，凝神細聽。

李側妃卻皺起眉，讓人關窗。

“吵死了。”背過咳嗽了幾聲，幾不可聞地抱怨。

同樣瘦了半個人的琴音和棋聲一左一右伴著，給背、遞手帕、遞水，一起看羅清陪著二郎，在地下的矮桌上給包粽子。

關了窗，屋裏不通風，二郎臉上很快沁出汗珠。

“側妃不想開窗，不如再披一件服，把冰山挪進來？”羅清給二郎汗，向李側妃，笑道，“不然，二郎中了暑就不好了。”

“……是。”李側妃深深吸氣，笑著，“是該如此。”

推琴音，琴音忙拿來鬥篷。棋聲也忙出去，喚人把冰山擡到臥房附近。

“驟然一熱，又一冷，怕更不好。”棋聲賠笑說，“冰山就放在這，公公看，怎麽樣？”

“甚好。”羅清點頭。

他又擰幹一塊新棉布，細細把二郎頸間背上的汗也去。

二郎，揮了手“咯咯”地笑，把手裏的糯米灑了一地。

侍們又忙在一旁地，還有婆子打水來去，臥房外，一時間都有些擁。

李側妃忍耐著，笑著，看著。看著二郎這張圓潤了也黑了些的臉，不知為什麽，竟更像楚王——像他父親。

再也不能騙自己，殿下是因為忙，因為沒有時間，才不來看和二郎了。

不，不。又在心裏否定。殿下不願來看的，只有。二郎……

終于熬到午飯結束，羅清帶二郎走了，累得躺在榻上，嘲笑著開了口：

“說不定，二郎以前是被我連累了呢。”

侍們還都不知怎麽回，已自顧自往下說著：“都說‘生外向’，我看二郎也一樣。誰養他，都養得好，他都高興。這才幾個月。”冷笑著：“就快和他父親一樣，連我是誰都忘了。”

“小姐！”琴音慌得向外看。

“怕什麽。”李側妃握住的手腕，“沒有你我的話，誰敢靠近臥房，不怕沾了晦氣！”

“小姐……”琴音又忍不住要落淚。

“哭什麽？不許哭！”李側妃冷聲，“這也值得一哭？”

慢慢地，扶著琴音的手，又支撐自己坐起來，命：“去拿紙筆。”

琴音不敢不去，回來卻還是要勸：“小姐先歇一會，再……”

“不歇。”

李側妃又讓棋聲放好矮桌，鋪上信紙，開始斟酌：“就是這樣寫，才顯得我認罪心誠。”

“還有，不許我給二郎的針線。”抖著手落下筆，一面又在吩咐，“咱們是看不出針腳不同，前殿那些人得像鬼，萬一看出來是你們代做的，這些日子的功夫就全白費了。”

“是。”琴音抹淚，不讓淚滴污了硯臺。

李側妃一筆一筆，慢慢寫著這第二封請罪信。

終于，又寫到二郎的名字，“承忻”。

“忻”，明白這意思。

“啓發，明察”。

手中一頓，筆下的墨便在紙上暈開。李側妃忙提起筆。

可那一點墨痕，還是牢牢染在了“忻”的最後一個筆畫之上。

-

端午之後，李側妃的請罪信，又隔了十幾日，才同承的第四張畫像一起，送往西疆。

一個暴雨天，青雀又得知了康國公府的一件大事。

——宋檀被外放為荊湖路江陵府太守了。

這可與上一世截然不同。

上一世的宋檀，在去年——景和二十五年——便已因賑災有功，由正五品中書省左司郎中升了正四品京兆府丞。

但這一世，去年調任京兆府丞的，是德妃親表妹的丈夫，也即魏王的表姨夫，這一家還曾與柳家議親。宋檀也并未在去年被點為賑災史。

上一世，宋檀可稱一句“途順遂”“青雲直上”。當同年同科還都在五品以下掙紮時，他已先升京兆府丞，又調大理寺卿，才過三十歲，又從大理卿升了刑部侍郎。六部侍郎過三個，外調為江南東路觀察使兩年後，回京便升了戶部尚書，又在不到四十的年紀，升右相，在今上賓天前，被欽命為顧命大臣，輔佐新帝。

一府太守雖為一地要員，居從四品，是多員一生仰的位置，卻從沒出現在過宋檀那金沉重的履歷裏。

這一次的改變，又是為什麽？

青雀當然不能確定原因。

可就算不知究竟，也不妨礙為宋檀稍加坎坷起來的途高興一場，吃上幾杯。

……

六公主卻對宋檀的去甚是不滿意。

“他這一年惹惱了父皇多次啊，”在昭宮，悄悄和母親抱怨，“先是六哥和咱們，連永熙表姑都告了一狀，父皇調他出去，還是選荊湖這麽好的地方，還是江陵這樣的要地！”

“過上兩三年，他難免有些功勞政績，再調回來，父皇就又能升他了！”越說越惱，“六哥都在邊關吃苦，遇上軍急，連飯都吃不上一口，他倒好，要去江陵做主福了！”

雲貴妃低垂著雙眼，遮掩住翻湧的諸般心緒。

“兒子有十幾個，死了一個，還有許多。”

盡量不帶緒，輕聲說：“母親的娘家，只有一個。”

笑了笑：“以稀，為貴啊。”

……

而突然外調江陵，于宋檀而言，不亞于晴天霹靂。

從正五品左司郎中，到從四品江陵太守，看似是升了半階，實則京臣重于外臣，中書省的員又重于其他各部，他這一去，不但沒升，算起來反而降了半階！

他在房中急躁踱步，不知還能如何挽回。

聽著暴雨，霍玥靜靜地看著他發怒，心中也在急促思索。

康國公府需有人掌家，離不開。淩霄正是有孕四個月，孕中婦人經不起顛簸，也不能同他去。

外調太守，任期至一年，或許要三四年……

這麽長的時間，若無妻妾跟隨，他能忍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