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嶄新的人生 真正的新婚。【……

離青雀親眼看到畫像那天, 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

近一百天的日子裏，二十年來最嚴酷的寒冬，也終究敗給了不斷向前的時間。雖然腳步慢了些, 春天還是來了, 萬蘇醒。夏天也如億萬年來一樣，追著春日的綠意顯了形。

但青雀知道，帶走心中猶疑、搖的，不是如行雲流水匆匆、對萬事萬公平的時間，而是與趙昱相伴相守的、獨屬于他們兩人的。

所以, 再提起姜頌寧, 提起從前的懷疑、猜測，青雀并不是在質問趙昱，只是想驗證一個猜想，了結一段心事。

看過就是看過。雲起堂與臨風堂的布置一樣或不一樣, 都不能代表什麽, 更不會對他們的現狀、將來, 再産生任何影響。

“或者我自己去看？”

見他的神一時愧疚, 一時悵然，青雀突然想到, 他可能會景傷懷，便向窗外看人：“你在這等我，讓張岫帶——”

“……走吧。”趙昱從後握住，“一起去。”

青雀回頭，看見他的眼眸在日照耀下, 清澈如同淨夜。

于是他們又握起了手，從雲起堂的松枝下，看到細碎的溫折在雲層之上。

他們繞過上次婚住了一個月, 便又被空置至今的寧德殿，走到了被塵封多年的臨風堂前。

這裏曾是整個楚王府的地。連仆從辦差，都會盡量繞路，不經過這一。大門看起來，也的確有很久、很久沒有開啓過。

從太監手中接過鑰匙，趙昱握了握，走上前，親手開鎖，推開了大門。

“什麽都沒過。”趙昱的兩頰微微繃，說話也平順筆直，“張岫，林峰，你們送娘娘進去。”

兩名太監低聲應著，青雀已經開始後悔。

為什麽臨風堂多年無人開啓。

為什麽趙昱從不來這裏緬懷姜頌寧。

是他重要的人，曾經放在心上的人，是他不可改變的過去。慘死在這裏，才十六歲的年紀，母子雙亡，盡折磨離世。這裏或許有他們好的回憶，但自從姜頌寧不幸之後，便一定對趙昱只餘痛苦。

就像趙昱，不會因為“好奇”，便揭開陳年的舊傷。

他不會要求去看的傷心地。

“算了。”不再猶豫，青雀走到他邊，“不必進去了。”

“不一樣，是嗎？”上趙昱的手背，“不是按這裏布置的。”

“不是……”趙昱看向，“我沒這麽吩咐過，也沒人敢……”

“我想也是。”青雀笑著，帶他轉，“我只是覺得，雲起堂一開始的布置，不像‘寵妾’的金屋，也不似子新婚，倒像十幾歲小姑娘的閨房。但還是那樣更舒服耐看。”

趙昱停下腳步。

“你……信我？”

他凝著青雀，語速緩慢，藏起連最親近的人都不會察覺的，細微的哽咽。

“信。當然信。”青雀把他的手用兩只手團起來，握得嚴合，一點都沒在外面，“走吧，吃飯！”

過去的他是姜頌寧的，也是的。

今後的他，只會是的。

他們都有過去。對方不曾參與的過去。有過去的一切，才有現在的趙昱和。想要的，也從來不是讓他否定過去。

而是讓他的未來，一直有參與。

而是不論將來前路如何，都能看到真正的自己，也能一直為了自己，堅定地走下去。

-

金秋九月，青雀的預産期近，趙國夫人華芳年也從西陲返回了京裏，來陪兒生産。

“逾白本也要來，偏臨走之前，又診出有了。”

和大兒三年沒見，去未央宮拜見太後過來，不待青雀問，便先說：“那不用擔心，三郎同好著呢，好大夫、産婆也都齊全。明年送你婚我再回去，趕不上就趕不上吧。”

說著，不笑：“世上哪有這樣的事？就不算才到陛下邊，只算去年封‘次妃’，陛下也是認認真真娶了你兩次了！”

“誰先帝只封我是‘次妃’？”青雀含笑說，“既是‘次妃’，他就不算真正娶過我。再娶一次，連破例都算不上。”

離別三年，雖然每月都有書信往來，終于相見，兩人也有太多的話要說，又覺得還沒說上幾句，陛下竟就來了。

聽太監報信，華芳年連忙起，行國禮。

“阿娘不用行禮。”青雀忙說，“陛下昨夜叮囑了我好幾次，讓我一定攔住阿娘別對他見禮。”

“這……”華芳年遲疑，“這怎麽像話——”

“岳母大人！”趙昱進來得很快，先說，“岳母大人免禮。”

看見青雀拽住了趙國夫人的袖，他笑了笑，低下，行下一個家禮：“小婿拜見岳母大人。”

“這可不敢！”

華芳年一把拉開兒的手，幾乎是跳著避到一邊，也低下：“君臣有別。陛下如此，折煞臣婦了。”

“好了。”托著肚子，青雀站起來，“那就都免禮，如何？”

“這麽客套下去，晚飯也別吃了。”笑著說。

……

趙昱來得快，走得也快。

拜見了岳母，敘過寒溫，他便仍回前殿，先不打擾們母團圓。

直到他走，華芳年還神魂未定。

“都說……陛下對你盛寵，”一手捂住口，又上兒的肩，“我還說，陛下從前就對你十分優寵，還能再‘盛寵’到哪去？今日一見才知道，真是比從前又格外不同了。”

午後抵京，在陛下新賜的承恩公府稍作整頓，梳洗更便進了宮。進宮先到未央宮拜見太後，太後娘娘對，簡直像民間最疼兒媳的婆母一樣，對親家客氣和善。在那也就坐了兩刻鐘，有一刻半都是太後娘娘在誇贊阿雀，又關懷和逾白。

從未央宮出來，到紫宸殿，親眼看見阿雀就住在紫宸殿，更與在信上看見或聽別人說起，是全然不同的震撼。

陛下還不顧天子之尊，對屈膝……

“阿彌陀佛……”

把所有的話想了又想，除念佛外，華芳年只嘆著，說出一句：“是你把咱們全家救了出來，今後，也是你做皇後，該怎麽做陛下的皇後，也自然是你比我們更清楚。從今以後，別人說什麽，或讓我勸你什麽，我一概不聽。我和逾白就只求不添，咱們一家，還是安安穩穩、長長久久就好。”

“阿娘從沒給我添過。”青雀抱住，“阿娘，只要你在……”

把煽的話咽回去，說：“我正監督陛下養，這一年也算有些效。阿娘常在西陲，大夫未必有宮裏的好。今日且先歇下，明日請兩個太醫來，給你好生診一診——明年，你也到五十壽數了，我還等著看阿娘長命百歲，和我一起到白頭呢。”

“哎呦！”華芳年便笑道，“‘人活七十古來稀’，真活到一百歲，連兒都活了八十歲，那不快老妖了？”

“那是‘人瑞’，”青雀嗔道，“哪有說自己是‘妖’的。”

華芳年只是笑，又靠在耳邊說：“但我方才一看，陛下的模樣，好像真不一樣了……白了許多！也不只是白了。以前雖也俊朗，可往那一站，不管說不說話都人怕，現在……”

“怪不得總有人說，陛下從前是天下第一男子，有‘舉世無雙’之容。”又嘆。

“得了這個夫婿，也怪不得你一見了他就高興。”看著兒，笑道，“我三年沒回來了，你方才見他，眼睛卻比見我還亮呢。”

這回側開臉笑的，便是青雀了。

“哪有，”不大堅定地反駁，“阿娘笑話我。”

-

晚膳時分，趙昱帶承和承祚一起回到後殿。

同孩子們用過晚膳，華芳年在華宮住下。每日紫宸殿方便的時辰，便來陪伴青雀。

若紫宸殿不便過去，或去見太後，或由帶領，去看孩子們上學，或在西苑、北苑賞景，或是自己在宮裏消閑，也能自得其樂。

留宿皇宮的第七天，景和三十年，九月十一日，青雀在紫宸殿發，又于翌日清晨，平安生下一個健康的男胎。

這個生在紫宸殿的孩子，排行“五郎”，得他父親親自取名“承和”。

皇後平安誕育，聖人封賞天下。

趙昱既讓青雀在紫宸殿生産，自然也讓留在紫宸殿養，孩子當然也還是養在他們邊。

新出生的孩子隔一兩個時辰便會哭鬧。承和的哭聲又清亮，穿過前後大殿幾道牆壁還可聞。前來議政的大臣，也便在時而響起的嬰兒哭聲裏，商討了一件又一件國朝大事。

到新一年的元日，趙昱改元“太初”。

太初元年的第二個月，大周京城春意盎然。

二月十六日，大明宮滿宮紅妝。

帝王娶新婦，百為賓，萬民為客。新婦從潛邸的正殿被帝王親手接出，送上三十六人擡的輦。以輦代替的花轎，又由帝王親自引路，三千軍護送，在京城環繞一周。今日帝王開私庫，征用全城酒樓攤販，饗宴全京百姓。輦周圍還有三十六名潑灑喜錢的，毫不吝嗇將歡慶大把分萬民。

帝後所到之，只聞歡喜恭賀，山呼稱頌。

至含元殿下，趙昱親手將青雀接出，一同走上象征天下至高的大殿。

百誥命夾道賀喜，天高無雲，紅綢獵獵，青雀卻分不出神欣賞這壯闊景象。

眼中只能看到趙昱。

六年前的今日，他把接到了楚王府。

六年後的今天，他們在大明宮，真正為夫妻。

十八歲的他，得封親王，在先帝的命下，走了一段帶給他諸多痛苦的婚姻。

二十八歲的他，從此是自己一個人的丈夫。

上一世，他在這一年，孤獨死在了邊關冬夜的軍帳裏。

而，還在霍玥編織的虛僞假象裏，無可掙紮，自欺欺人。

今世的這一年，天地未春，已改新元。

青雀笑著，看著他，著他，與他一步又一步，走向他們真正的新婚。

走向誰也不能預測前路的，嶄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