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八月十六，黃昏時分在家里吃過晚飯，姚黃與惠王爺便分別換上一套細布裳坐著普普通通的馬車出了王府。

解除宵的最后一日，南大街上滿了前來湊熱鬧的百姓，街道兩側的大小鋪子也使出了各種招攬生意的手段，都想趁著中秋盛會再狠狠賺上一筆。

百姓們要麼看燈要麼看貨，要麼看邊的郎，要麼看喜歡跑的孩子，這種時候，別說惠王爺坐著一張普普通通的榆木椅視線上矮人一等，就是他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招搖過市，也很難吸引太多長時間的注視。

姚黃在惠王爺的頭頂暗暗觀察，確定他沒有什麼抗拒之，放心大膽地推著椅進了這片人海，張岳、王棟則分別帶著幾個暗衛保持距離守在附近，提防來自任何方向的威脅。

“哎，咱們還是來晚了，居然排了這麼長的隊。”

來到姚黃最吃的那家羊串烤攤附近，看著排到拐彎才不會妨礙其他路人通過的長長隊伍，姚黃憾地道，“我還想讓王爺嘗嘗剛剛烤出來的呢，烤串就是要有點燙的時候吃起來才最香。”

趙璲：“可以排隊。”

姚黃：“你不怕等？”

趙璲笑了笑，王妃夸他君子他或許會之有愧，王妃若夸他有耐心，他便無需自謙。

惠王爺愿意等，姚黃推著他朝隊伍后面走去，走著走著發現對面又來了一波疑似要排隊的年郎，姚黃立即推著椅跑了起來，趕在幾個年郎之前占了隊尾的位置。

趙璲：“……”

以為出了什麼危險已經沖過來幾步的暗衛們：“……”

姚黃渾然未覺，指著斜前方的烤串攤讓惠王爺看攤主的手法。

微涼的秋風從前方吹過來，帶著烤混合調料的噴鼻香氣，趙璲看到了烤架上不斷冒出來的飄煙，看到了攤前兩個孩子目不轉睛盯著烤的饞人模樣，還有隊伍中間有人探頭張的影。這樣的等待并不是安靜的，眾人邊等邊聊，抱怨怎麼這麼慢，又或是商量接下來去哪。

隊伍慢慢移，王妃緩緩地推著椅，保證他的腳不會到排在前面的人。

當前面還剩三人時，姚黃問：“咱們買幾串？”

趙璲：“才吃過晚飯，我用一串便可。”

剛說完，前面牽著孩子的婦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因為撞上他的視線匆忙又轉了回去。

姚黃他肩膀，靠近他的頭頂道：“排這麼久就買一串，人家還以為你吃不起。”

趙璲沉默。

其實每一串的羊份量都不多，但考慮到前面還有其它等待惠王爺品嘗的小吃，姚黃做主只買了五串，裹在油紙里面給惠王爺，要推椅雙手都騰不開。

趙璲：“找一路邊，吃完再走。”

姚黃：“不用啊，二爺吃一口就把竹簽舉起來，我直接就著你的手吃，還不用耽誤走路。”

趙璲：“……”

姚黃：“好了，我現在就想吃。”

趙璲掃眼周圍，從油紙里取出一串，側舉向王妃。

姚黃笑著咬了一口。

趙璲坐正，在王妃催他吃的時候咬了一口，周圍人來人往腳步踩起灰塵，為了不讓羊串沾染太多的灰，趙璲每次都是先將烤串放回油紙里面，要吃了再拿出來。

邊吃邊走邊賞燈，就在夫妻倆吃到最后一烤串的時候，趙璲在前面的人群里認出一張悉的臉龐。

他垂下眼簾，將烤串收進油紙。

姚黃比他先注意到對方，實在是太顯眼了，別的人都在走或是圍在哪個攤鋪前，只有那人，直地站在那，直勾勾地盯著椅上的惠王爺。這時再看惠王爺的神與作，姚黃懂了，兩人彼此都認識。

姚黃取走惠王爺手里的油紙包，裹了跟椅推手一起握著，幾細細的竹簽，不算礙事。

離得近了，那年輕健壯的男子已經收起了姚黃無法理解的又激又復雜的神，上前兩步，躬朝惠王爺拱手：“岑鈞見過二爺。”

與他同行的貌娘子似是得了囑咐，拘謹地垂眸而立，并未上前。

趙璲：“免禮。何時回京的？”

岑鈞恭聲道：“去年冬天，領了南營的差事，年初的親，今晚陪子出來賞燈。”

趙璲朝他妻子的方向看了眼，道：“恭喜，這是我的夫人。”

他知道岑鈞是心細之人，定是無法確定王妃的份才沒有冒然行禮。

岑鈞忙又朝姚黃行禮：“見過二夫人。”

姚黃笑道：“大街上，不用這麼客氣。”

岑鈞再次看向惠王殿下。

趙璲在那雙眼睛里看到了千言萬語，既想關心他，又不知如何開口，不忍他廢了，又不敢表現出來。

這是他曾經不想看見的，此時卻已經不會再影響到他，或者說，他不在意岑鈞怎麼想他的。

“去吧。”

岑鈞默默地退到一旁，當那把椅徹底消失在視野，兩滴熱淚忽地自岑鈞眼中墜下。

與烏一戰持續了兩年半，前兩年他都效命惠王麾下，陪著他打了一場又一場難仗與勝仗。唯獨父親岑連山遭遇敵軍埋伏那一戰，他帶兵在外，等他得到消息，已是惠王冒死救出父親，自己卻被敵兵追堵寧死不降。

岑鈞明白惠王去救父親，只是因為父親乃抗烏名將，父親在，已經苦戰兩年的邊軍士氣才會繼續維持，一旦父親戰死，邊軍士氣潰散，邊關可能就要失守。惠王舍救人是為了顧全大局，與他們岑家并無任何私。

可父親不能忘了這份恩，他也不能忘，調回京營后他幾次去惠王府求見，王爺都不肯見他，今晚忽然遇上，親眼看到當年并肩馳騁沙場的王爺如今只能陷于椅，岑鈞心如刀割。

“好了，小心被二爺瞧見。”

一雙溫的手扶住了他。

更前方，姚黃將油紙包丟進一個小館子專門用來裝殘羹冷炙的瓷缸，跟惠王爺確認道：“姓岑，莫非是威遠侯府的哪位公子？”

本朝大將岑連山，至在京城這里是家喻戶曉的，去年惠王爺殘了的消息剛傳開時，還有人說永昌帝因此遷怒威遠侯要撤了岑家的爵位，全靠岑連山將功補過打了勝仗沒讓惠王的白廢，永昌帝才沒有繼續追究。

百姓們還說，若不是惠王傷，岑連山憑這次的戰功封國公都行，當時姚黃聽熱鬧了，哪想到自己會嫁給傳言中的惠王。

趙璲：“長子。”

姚黃：“嗯，一正氣，長得就像個小將軍。他跟二爺是不是的？”

除了自家表哥表妹，姚黃還有很多已經陸續出嫁的小姐妹，也有小時候天天混在一起捉迷藏過家家長大了后才變得討人厭的男玩伴，但據的觀察，惠王邊好像就青靄飛泉曹公公等一直伺候他的人，他的兄弟們看起來就跟他玩不到一，朋友……

姚黃剛覺得岑鈞也許算得上惠王爺的朋友，就聽這人道：“不算，只在差事上打過道。”

姚黃：“……那二爺有悉的私嗎？”

趙璲搖頭。

姚黃終于明白惠王爺為何能長時間地待在竹院了，除了不能，他連個私都沒有，一個人孤零零地出門又能有什麼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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