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臉如翻書，眨眼間仿佛換了個人刁氏心神巨震，一時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若是旁人如此，定會以為是虛張聲勢，可謝一貫驕橫，更是迥異于常人說話行事似是什麼都不顧忌一般。

新婚第二日就敢當著婆母的面大罵荊姨母和趙阿萱，后又設計趙化吉，令他至今還下不來床……這些都是刁氏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謝這會兒又威脅說要鬧到趙勇跟前，只怕不是虛言。

為了區區一樁風月司撕破臉面，萬一誤了大事豈不是罪過，屆時趙化吉那沒良心的東西也絕不會念著的好，只會怪不能顧全大局。

刁氏天人戰的當口，韶音面上已現出不耐之，冷叱了聲“敬酒不吃吃罰酒”，轉便向著園子的出口而去。

這回卻是刁氏攔住了的去路。

刁氏的神再無先前的傲然自標，落在布局圖上一間耳房的手指微微發抖，“柴房臨近東角門上夜人丑正換班。”

韶音嗤了一聲眉眼凌厲地看著笑，“你是趙化吉的正房夫人這些后宅瑣事自然由你安排，我只管要人”

刁氏吃了一噎，余下只有唯唯，一行人迤邐前行，韶音被眾婢簇擁其中，言笑晏晏，行止自若。

刁氏余不住瞥這才發覺謝的艷中本就著一咄咄人的味道，原來人的直覺果真是準的，第一面就覺不喜之人定有的可憎之。

趙化吉亦覺李勖可憎，他對這位表得很遠的阿兄覺頗復雜。

尊敬有之，因他確有過人的本事，激有之，因他在戰場上救過自己的命，自然，因他那實在低微的出和莫名其妙的鴻運，嫉妒和不甘亦有之。

自打見了謝這份復雜的觀里又摻雜了一不可為外人道也的歆羨之。

本來這份暗心思深藏在崎嶇肚腸中不也就罷了，偏偏出了醉香樓里那檔子事，趙化吉再見李勖難免有些尷尬。

李勖這日卻一反常態，頗有些關起門來說男人話的善解人意，只看著他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之心人皆有之，阿獠寬心。”

趙化吉紅著臉就坡下驢，嘻笑了兩聲道：“阿嫂甚，表兄艷福不淺。”

正午明晃晃的日過花窗室，李勖背而坐，劍眉星目略顯森然。

軍中漢子湊在一上沒個顧忌，什麼葷的黃的都往外抖，以此為苦中樂事，李勖卻是個例外，他這人古板無趣，一心只有殺伐，從不喜歡談論人

趙化吉以為自己忘形之下說了錯話，又惹了他不快，正要往回拉幾句，卻見這位表兄忽然出個古怪的神，微微將上探向前來，很認真地問道：“你覺得何生得最”

趙化吉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見李勖果真一副等著他下話的模樣，這才輕咳了一聲著眼笑道：“阿嫂自然是渾上下無不，若非要挑個’最‘字，以阿獠拙見，當屬那一雙顧盼生輝的明眸！”

謝的眼睛會咬人一顰一笑無不勾魂奪魄，不知床榻之上楚楚之時該是何等消魂之，趙化吉無緣得見，心中實憾。

李勖大笑，一手輕輕挲著指的刀繭，一手指著他道：“你倒有眼！”

趙化吉亦嘿然一樂，尷尬盡消。

兄弟二人因這一番手足裳之談冰釋前嫌，不可避免地又說了些兒時之事。

回憶有許多個側面，這番良晤之際，提及的必然都是兄友弟恭、噓寒問暖的溫馨時刻，自然濾去了許多欺凌打、睥睨辱的不堪往事。

趙化吉頭一次知道，原來李勖也算是個健談之人

臨走前，李勖拍著他的肩，寬他好好養傷，“承平時日無多，等你傷好回營，大約也到了開拔之日。我不好自食其言，丁部暫且就這樣，等開戰前再調整，屆時還教你帶著你的舊人戰場上彼此托底，我也放心。”

趙化吉心花怒放，一時又將信將疑，李勖一笑不言，辭別而去。

韶音一上馬車即刻變臉。

“你不知道，剛才在后花園里我的心一直懸著……”

湊到李勖旁坐下，里一邊噼里啪啦地說著經過，一邊用手指纏著他寬大的袖擺弄。

李勖好笑，方才席間見用飯的神態大異于在家之時那一舉一無一不姿儀觀、蘊藉風流，看著便如一幅會的畫，幾與他從前想象中的謝氏郎重疊，可是看不出半點懸心的模樣。

韶音眸中都是亮晶晶的得，神兮兮地與他面授機宜，“不懂了吧這就名士風度！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講究的就是三個字，沉住氣！”

“哦”李勖語調上揚，“原來名士風度都是裝出來的。”

不因他的揶揄而惱，反倒愈發自得，仰著臉繼續自吹自擂。

“這有什麼我阿父早就告訴過我，裝一時那是裝相，裝一輩子就名士風流！你以為我祖父在淝水大戰前搖麈烹茶、談笑對弈不是裝麼那分明就是裝給世人看，裝給整個大晉看，教全天下人都吃一顆定心丸！結果怎麼樣，一戰而勝，千古風流，從此載青史，名揚萬代！”

說得起勁，玉的因興而出一層潤的瑩，上嵌的兩顆明眸神采璨璨，點點如螢，是天真的嫵之。

趙化吉罪該萬死，可他的眼實在不錯，的確生了一雙勾魂奪魄的明眸，此刻這般微微仰頭著他，幾令他英雄志短，陡然升騰起紅綃帳暖的靡靡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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