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站著一個人。

那是個白玉雕刻的郎君，閃電在一瞬間照亮了他的面容，他有一雙朝般澄澈的明眸，干凈得簡直不像是個男人。他后的濃夜正風雨大作。

“上風”，風雨催之中，他準確無誤地喚出了的名字，“我是謝候，是你阿弟之托前來救你的。”

夢境與現實的錯令上風辨不出此刻是實是虛，記不得自己是如何被人放出來，又在何遇見了這玉面郎君。

只記得他謝候，是他將上蓑和雨笠解下來給穿上，引著一步步前行，穿過滂沱大雨，穿過無盡黑夜。

朝霞漫天之時，已換上了一干爽衫，跪在了一位與謝候生得很像的明艷郎面前。

韶音從未見過像上風這般狼狽的郎，第一眼看去還以為是剛從地獄里爬上來的新鬼。一想到與自己同齡，也有一個與冬郎差不多大的弟弟，韶音心里的滋味便不大好。

此刻跪在面前，低眉順眼，一臉惶然，韶音居高臨下地看著，便如過一面奇怪的鏡子，好像是從上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太可憐，韶音差點沒忍住，想要直接帶著去見上云。

“上風，你是何方人氏，來京口有何目的，從實與我待，若有半句瞞，我定不饒你。”

韶音學著李勖當時的樣子，下心腸，故意沉著臉問道。

上風與阿弟一樣，雖是貧苦出，教養卻甚好，局促不安之際仍能舉止合儀，答起話來亦慢聲細語，條理清晰。

已多日不見上云，所說卻與上云一致，對長生道徒的份亦未有半句瞞，想來是真話無疑了。韶音不由替松了口氣，示意阿筠趕將人扶起來，“你阿弟此刻便在我府中，他很記掛你，快去看看他吧！”

上云傷后便暫時養在謝候的臥房，謝候這幾日一直睡在營中，趁今日回府，便進屋挑選書本，想著帶到營中慢慢看，以備無聊時解悶。

上云仍然虛弱，但已經可以扶著墻下地走幾步了，得知阿姐被救，他雖急于相見，亦懂得其中分寸，便只得按捺著激，靜靜地靠在床榻上等著。

謝候在臨窗的書案前一本本地挑書，見他坐得束手束腳，便笑著寬道：“放心，我阿姐不過是找你阿姐問幾句話，很快就會帶過來。”

“是，多謝謝郎君。”

上云還不習慣與這位陳郡謝氏的郎君如此隨意地對話，聞言便語氣生地答道，半晌又問道：“我阿姐還好嗎”

謝候手里握著一卷春秋繁，腦中忽然回想起昨夜那個面蒼白的弱子，閃電照亮的一瞬間，他看見眉心有一顆米粒大小的紅痣。

“大約是了一些驚嚇。”

上風走到門外，正聽到這個清朗的嗓音，識出是了聲音的主人，疾行的腳步一下子頓住。

阿筠看了一眼，上前輕輕叩了下門，“三十九郎，上娘子來了。”

第40章

謝候應了一聲，起與上云道：“你們姐弟許久不見，必是有許多己話說，我便不打擾了。”抱著一摞竹卷打開門那子已經側跪在了門檻外，頭低低垂到了口，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方慘白的尖下頦。

世中人命若浮萍，只能隨波逐流，一不小心就被忽如其來的浪頭打得碎骨，或是被哪方漩渦卷不見底的深淵。

相逢本是奢，相逢猶恐是夢中。

上風沒料到自己姐弟竟真的有重聚之日看著阿弟骨瘦如柴的胳膊上纏著比還的厚重繃帶，不由滾淚如雨。

“阿云！”上風心如刀絞，“都是阿姐不好，是阿姐沒有照顧好你！”

上云一頭扎進的懷里，傷口牽扯痛得撕心裂肺，“阿姐！我好想你，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沒有阿姐的日子，他便是個無家可歸的小乞丐，是個冷了熱了活著死了都無人問津的小小流民。有了阿姐，他便重新有了家，有了一個可以在面前放心做小孩子的人。

“阿姐，你有沒有傷”姐弟倆抱頭痛哭，語無倫次地敘著離別之，上云忽然抬起頭來，上下仔細打量上風，遲疑道：“趙化吉他們有沒有對你……”

“沒有沒有”，上風拼命搖頭，卻是不敢看阿弟的眼睛，只垂下眸將牙關咬得死，“我什麼事都沒有，你好好養傷，一定要、要快些好起來！”

窮人的孩子明事早，上云如何想不到像他阿姐這般容貌姣好的年輕郎會遭遇什麼，他先前日夜懸心只憂慮著的命安危，不愿意也不敢再往別去想。

此刻見阿姐死咬著牙關，人卻已哭得肝腸寸斷，還有什麼不明白，當下便恨得發指，“我上云對天發誓，有朝一日定會屠了那賊人滿門！他的筋、他的骨、喝他的，令他不得好死！”

小小年紀的年人，本應黑白分明的瞳仁已被仇恨染得赤紅，上風心如刀絞，“阿云，不要這麼想，咱們生來就是斗不過他們的，阿姐不要你報仇，只要你好好地活著！”

“不”，上云咬牙道：“阿姐，經了這麼多的事，你還不明白麼螻蟻雖無罪，卻也只能任人踐踏，只有咱們自己變強大了，才能不被別人欺負！”

上風的淚懸在眼眶中，驚訝地看著阿弟，分別大半年的景，自己好像是忽然不認識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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