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沒有什麼可傾訴的了，的那點心事已經被旁的男子掏空了，此刻只覺得空落落的，急需什麼將填滿。

“那便睡吧。”李勖捉的手，想將那只臂釧放到床頭妝臺上。

韶音輕輕拍了他一把，翻了個側臥，將他的大手拿起來，用那細細的臂釧往他胳膊上套著玩，“這些天總是在說我，也說說你吧，還記得從前在彭城時的事麼你是怎麼到京口的，從軍前都做些什麼我都想知道。”

的小手異常，因天長日久地習練舞劍，指腹已磨出一層薄薄的繭，隨心所地擺弄著他將他的指頭彎奇奇怪怪的形狀，這覺奇異而陌生，茸草一般撓著他的心，在他心底里生出一片的春意。

他的過往其實乏善可陳，猶如在一片黃蒙蒙的沙塵荒地中跋涉，時流的是淚，時流的是汗，從軍后流的是。太多的生離死別已教人變得麻木，一顆心也如淪陷于胡騎鐵蹄下的大片中原故土，早已失了四季換的鮮明澤，變得焦黑冷。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若非如此便不能從尸山海中爬出來。

冷的心腸能封存住一氣，全憑著這氣，人才能與豬狗相區別，活出個人樣來。

李勖很難給韶音講清楚，真正的十八層地獄不是流漂櫓、白骨遍野，而是人還活著，卻已經變了行尸走，與死了沒什麼兩樣。人生如寄，飄忽若塵，命既已賤如草芥，便只能與草芥一般無知無明。這樣的人是沒有打算一說的，不會想著往后致力于哪門學問建立何等的功業，迎娶哪家的郎，養育出什麼樣的孩兒。這樣的人只有還活著，活著就是吃喝拉撒和畜生般的繁衍。

難怪長生邪道能一呼百應，那麼快就掀起了東土之囂，那些教眾未必不知道所謂的“祭神靈，死亦長生”是假的，他們之所以著魔了一般悍不畏死，甚至不惜為此屠戮自己的骨至親，不過是想為這豬狗般的一世尋一個合理的意義。

說到底，人畢竟不是豬狗、不是草芥，總得為了點什麼而活著。

李勖不善言辭，但韶音已經懂了他的意思。

那些亡故將士的家眷便是如此，多數人都已經認命，只是麻木不仁地茍延殘，再顧不得什麼是禮、什麼是義。正因如此胡氏那般努力過活的婦人才顯得如此難得、如此可敬。

韶音想為們做點什麼往來于錦繡繁華之中如魚得水，便覺得自己大抵也會有幾分濟世救人的能耐。想與他說，可又怕自己做不到，不想做那食言之人，便只好選擇了緘口。

李勖笑著夸獎，“溫嫂都告訴我了，你做得很好。”

韶音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我什麼都沒做，只是學著我阿父置案牘之事的樣子，先教們去探查清楚，至于往后如何我還沒想好。”

往后是什麼時候，大概要多久……韶音此刻不愿去想，于是便有些心虛地轉了話頭，問這次荊揚之戰是不是已經不可避免。

李勖嗯了聲，沒有與說太多，語氣中卻令人意外地流出厭戰之意。這令韶音大為驚奇，他并非是個心狠手辣的嗜之徒，可卻是以能征善戰著稱的北府悍將，沒有戰事，他便沒有謀功名和前程的機會，看他日日練，便知他早就為這場戰事準備多時了，沒有道理臨陣而卻。

不覺間又是一夜長談，帳的天漸漸地亮了起來，李勖已經了無困意。

“寧為太平犬，莫作世人。都是之軀，都怕死，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

“可是溫嫂和褚夫人們都說你是常勝將軍，是北固山的山神轉世，刀槍不、百戰百勝，所以將士們才都愿意跟著你。”

“你信麼”

李勖笑著反問

韶音頓住。從不信怪力神之說，自從姑父王珩慘死后，對這些玄之又玄的讕言簡直是恨之骨，神靈轉世的說法在出嫁前便聽過，當時只是嗤之以鼻，半個字都不肯信。

可經了這麼多時日的相，發覺旁這男子的上的確有山的氣度，他那麼雄健，沉穩，平和，寬厚，令人見到他便覺得安全想要依賴。

便寧愿相信這無稽之談。

“我信。”

微明的天中琥珀的大眼出幾分徹夜長談后的倦怠，真誠里帶著三分呆，眼皮上那道俊俏的褶皺也顯得有些天真，李勖不覺勾起角，著的腦袋道：“告訴你個。”

那眼頓時亮起了神采，腦袋也湊得更近了些，“什麼我一定不會與旁人說！”

李勖低沉的嗓音帶著熱氣噴薄在耳側，看著他愣了片刻，忽地嫣然而笑，用手輕輕捶打他厚實的膛，“我早就說你是個貌忠實之輩，想不到你竟這麼詐！”

這一笑百橫生，幾乎勾魂奪魄，李勖忽地將往懷里一帶，翻將人摟住。

韶音的腮上落下一個而滾燙的吻。

的笑戛然而止，呆呆地看著眼前英俊的男子。他皺著眉，如臨大敵的模樣，面紅耳赤得不像個久經沙場的宿將，手卻是那麼地錮著，像是怕跑了。

韶音的心怦怦跳，跳得也隨之輕微地抖，害怕得閉上了眼，輕輕仰起了下頦。

保母沒有教導過的事在這一刻無師自通，被他吻了一灘水，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令人難為的呢喃之聲。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