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

“諾！”

……

溫衡無可奈何，深深地嘆了口氣。

歸家已至深夜，茅籬竹舍中仍有一盞昏燈為他而留，溫嫂倚靠在引囊上看一卷《傷寒雜病論》，眼皮不支，已困得瞌睡連連。

溫衡心中一，不由放輕了腳步，悄聲上前握住手中那卷竹書，輕輕往外——溫嫂睜開眼來，“怎麼樣，將軍派人去了麼”

“還是把你吵醒了。”溫衡笑笑，繼而搖頭嘆道：“唉！將軍執意不肯，我亦無計可施啊！”李勖素來是個極有主見之人，他信賴倚重溫衡不假，可一旦做出決定，便是十個溫衡也勸他不。

“我真是想不通，”溫衡將羽扇擱在案上一邊鞋上榻，“我接連為將軍獻出二計，觀將軍前后舉止，似乎此二計皆已奏效。既然如此，那謝便該留下沒道理說走就走，如今這般局面，實在是令我始料未及。”

溫嫂瞌睡頓消，拍掉他滅燭的手，“你獻的什麼計”

溫衡看著笑道：“真說起來，這兩計還都是從夫人上學到的。”

便說這第二計，當年溫嫂出嫁，始終對那大師兄念念不忘，溫衡醋海翻波，便日日琢磨破解之法。久而久之，還真教他琢磨出一個來。

“好啊！”溫嫂聽到此恍然大悟，一把擰住他的耳朵，“難怪你這老奴當年著追問我大師兄之事，要我日日講、夜夜講，直講得口干舌燥、了無意趣，原是打得這個主意！”

溫衡嗬嗬直笑，將夫人往懷里摟了樓，一手捋著長須，頗自得道：“這話我忍了許多年沒說，你那大師兄一向自視甚高，實則是個怯懦無能之輩！近水樓臺尚不能得月，可知與月無緣，你們之間那點意思，不過是小兒的幾分酸氣罷了！我想通了這個，便為你量制定了一套放氣之法，教你日日放、夜夜放，日子一長，你心里那點酸氣都放沒了，就該到我老溫長驅直的時候了！”

“不知臊的老奴！”

溫嫂笑著罵他，忍不住又擰了他一把，“你這法子也就只能對付我這傻的！”

溫衡搖搖頭，“所以我想不通！謝既心病已祛，咱們將軍又英雄了得，二人實為一對天造地設的佳偶，為何一定要辭別而去呢”

“這有什麼想不通的！”溫嫂忽然推了他一把，翻到一側，“還說我大師兄自負，我看你們這群男人個個都是自負的，不唯自負，還自私！”

“怎麼又說到我了”溫衡莫名其妙。

“若不是跟了你這老奴，我怕是早就兒孫繞膝、三代同堂了！”溫嫂氣不過，又胳膊肘拐了他一把，“就是因為你，我這麼一把做祖母的年紀還得隨軍出征，與你在大營中討生活！”

說著坐起來，又將燭火點亮，“溫平機，我孟阿萍師從名醫，自小過的是山中采藥、與世無爭的清閑日子，你道我嫁了你是棄暗投明我不妨告訴你，若是嫁了我大師兄，那日子過得不知比現在舒心多！”

溫嫂說著帶出了淚意，溫衡知是又想到了孩子上不由也跟著心里發酸，起過來將人抱住，嘆息一聲：“是，你是傻，到頭來還是選了我。”

“李將軍是英雄了得，可謝氏才認識他幾日”溫嫂躺下后仍忍不住為那幾面之緣的郎屈，“從前過的是什麼日子，嫁過來之后又是什麼日子，不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那也得是天差地別，更別提往后……”

溫嫂說到這里悻悻停住，們這些軍眷早就默契地養了一個習慣，不提往后，不說萬一，怕不吉利。

可是們心里都明白，真有個萬一，往后余生便是漫長的煎熬。

李勖雖神勇，可到底是之軀，誰都不敢說沒有個萬一。

溫嫂忍不住幽幽地嘆了口氣，“你們男人懂什麼，嫁人可不單單就是選擇一個合心意的男人這麼簡單，說到底，嫁一個男人，就是擇定了一種日子的過法。有我這般傻的，自然也許有謝氏一般主意堅定的。李將軍肯放謝氏走，大抵是想到了這一節，他是了真心，不忍心教心上人吃苦，不像你這老奴，”溫嫂說到此氣不打一來，“你這老奴不唯自私頂，還頗不自知！”

“好了好了，怎麼又說到我了！”

……

天微明時，江上起了大霧，王微之枯坐一夜，終于在這重重迷霧彌漫開來之際，想通了一個道理。

阿紈的心沒回來，可人還是回來了。

以他對的了解，這其中的緣故并不難猜。

是謝氏年輕一輩最尊貴的郎，擁有的太多了，往昔的時日過得太順遂，簡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樣的錦繡生活了的包袱，能為那匹夫放下王微之，卻不能為了他頭腦一熱，不顧一切地留在京口。

“不顧一切”于、于己，于王謝二族之人而言，都很難做到。

一文不名、兩手空空之人的“不顧一切”與他們的“不顧一切”所付出的代價是不同的。

大霧之中王微之角終于浮出一淡淡的笑容。阿紈喜自己勝過喜那匹夫，這便好。從前是自己太過混賬，待不好，往后便著力補償，待回了建康，日子一長，的心也就慢慢地回來了。

王微之敲響了韶音的門，阿筠阿雀扶著人走到甲板上一夜的功夫，已瘦得眼眶凹陷，下頦尖尖。這副模樣自然仍是為了那個匹夫，王微之強自抑下心中的惱意，只作從前一般，狀似無意地話起了建康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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