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紛紛獻禮，箱籠錦盒自帷堆到廊下，李勖已經提前放出話去，貴重禮一概不收，是以這些賀禮多是山野土產，不值幾錢，重在心意。

慈育堂的孩子們一人一字，湊了一幅“萬福圖”，韶音展開看了許久，教人將這幅圖裱糊好了張在正堂之中。胡氏送上一件親手制的百家，洗得干干凈凈，不好意思多留，道喜后便要走。韶音不許走，留在府中幫忙招呼北府軍眷。

至于長命鎖、金連環、珊瑚串和玉如意等吉祥件則是近親摯友所贈。

王微之別出心裁，送了外甥一套玲瓏玩，是和田籽玉雕的文房四寶，玉質高白如脂，高細如糯團，無一雜質，以一只同樣質地的玉盒盛放，可說是價值連城。

這樣的玉料世間難尋其二，分明是用王氏祖傳的那方白玉山所打，可謂是敗家之甚，韶音過眼便知，因便有些躑躅要不要接他的。

李勖拱手道：“多謝表兄。”手替去接。

王微之手一偏，將玉盒撂在幾上，轉而沖著才滿百天的靈奴道：“謝氏子不可不知書明理，舅舅祝你文采藻華，滿腹經綸。”

李勖笑道：“承表兄吉言，若不棄，孩兒開蒙之后，還不吝賜教。”

他若是只說這麼一句話，王微之也可勉強給他一個笑臉，可他說這話時偏偏要虛虛地攬一下韶音的腰，韶音懷里還抱著個白如雪團的靈奴，這孩子生得手長腳長，眉濃，一看就知道是長賊的兒子。

母子倆依偎在李勖懷抱里聞言都抬頭看他，韶音那眼神似水，王微之平生

第1回 見，只覺牙酸得難；小靈奴則沖著他阿父笑，一邊笑一邊揮舞拳頭使勁，似乎是在加油助威。

李勖將他接過去團著抱，父親九尺，兒子襁褓，像是高松上掛了一顆小果，略有些稽。

王微之自謂，能毫不掩飾地表達嫉妒之心也算是君子坦，于是便哼了一聲，與謝往相攜到外間去切磋教學之道。

謝往被李勖派到益州南中教化蠻人，他富貴不、威武不屈，既瞧不起武將也瞧不起文臣，既蔑視漢人也蔑視蠻夷，這就教蠻人到真正的一視同仁，神奇地接納了他；

他又擅長咬文嚼字，說“子曰”就是“子曰”，連“孔子曰”都不行，可謂是剛直不阿，一改蠻人印象里漢人狡詐多變的形象；

人又多易，講忠孝仁義講到熱淚盈眶，哪個學生敢笑，必要將他氣得涕泗橫流淚巾，過眼淚繼續如故，百折不撓。如此，蠻人也蠻不過他，漸漸地竟然喜歡上了這個博士郎，還給他起了個雅號，做“之乎者也已矣哉”。

“之乎者也已矣哉”在南中口碑日隆，經常寫信給王微之，與他探討蠻語古今音變之規律，日子一長，王微之也有些心，啟程赴南中為他助力。

不想因教學觀念不一，二人互相不服，差點反目為仇。謝往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王微之只好灰溜溜地回到江陵，恰好李勖新辟西府軍，想教軍們趁著無戰事多讀些書，因便辟這位才子為文掾，日常教授一群老識文斷字。

以王微之的才學做這樣的事可謂是巨材小用，韶音以為他不過是心來，一時謝往影響而已，幾日便會撂挑子不干。

不料王微之竟越干越來勁：老們沒一個瞧得起他，因他日常香氣襲人，常要惹得一群沒有聞慣名貴香料的軍士打噴嚏，因此他們便蔑稱他為“阿噴”；王微之自然也瞧不起這些老，整日白眼看人，將“不過爾爾”掛在上，輒罰抄千遍，心細如針。

一方桀驁不馴，一方睥睨眾生，針尖對麥芒，杠得不亦樂乎。日子一長，雙方結下了深厚的師生之仇，王微之略有些上癮，就這麼將這個文掾做了下來。

軍中亦口耳相傳，文掾里有個“阿噴”的，相貌奇俊、德行奇差，士卒們躍躍試，都想見識見識這位先生，明知故問也好、真心向學也罷，學問總歸有所進益。

……

今日諸事圓滿，最令韶音驚喜的當屬阿泠，自江陵遠道而來，特地來為靈奴做百晬。靈奴攥著亭亭的一指頭，笑得滿臉都是口水，亭亭年紀尚小，還沒有學會大人的虛偽，直言不諱道：“阿弟的口水黏糊糊的，好惡心呀。”

韶音攔著阿泠，不許呵斥孩子，亭亭不像阿母那般自就善解人意，反倒是有點像韶音這位姨母。從前便是這樣，最討厭流鼻涕流口水的小孩子。

“若是亭亭能與靈奴在一起就好了”，韶音腦袋里忽地閃過這個親上加親的念頭，余瞥見正與謝迎爭得面紅耳赤的王微之，人便陡地打了個激靈，覺得這個想法實在有些荒謬。

若是當年阿父早早將許給王微之，再機緣巧合地遇見李二，那豈不是要紅杏出墻

李二被謝候和其他幾個堂表兄弟簇在中間，正在庭中說著什麼側臉對著這面眉目微揚，略略含笑。謝家郎君皆生得長玉立，被他一襯，反倒了一株株瘦弱矮苗。韶音無需特地去尋找，目越過窗屏，一眼見到的就是他。

晃了晃腦袋，將有關紅杏出墻的不經之念從腦袋里晃出去，一回眸，正與王靈素四目相對。姐妹兩個同時掩口大笑，顯然是想到了一。

李勖從王靈素來便避到外面聽到這陣笑聲，忍不住朝窗口看了一眼，只見夫人笑得眼睛彎如月牙，手掩在口上，翹起一細細白白的小指，鬢邊那支紅彤彤的珊瑚步搖一個勁地晃，艷點點，靈躍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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