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護大怒：“豎子，你也配在我面前狂吠！”一拳揮出，還未到張衷面門，已被他撐著手臂半途截下。

張衷使出全力攥著庾護這只手腕，俊秀的面容因吃力而變得猙獰，一大一小兩眼測測地盯著庾護，低聲道：“姓庾的，你可別忘了，你阿妹如今是我張氏新婦，你這一拳若是落下來，我必會在上加倍找回來！”

庾護怒火攻心，“你敢！”

張衷出一個得意的微笑，緩緩松開手，將臉湊到庾護的拳頭上，“你試試。”

庾護的雙眼幾乎要流出來，手卻像是被另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一般，只能一寸寸地放下。

張衷大笑，甩袖走到眾人中間，高聲道：“諸君莫要喪氣我等幾代人經營江東，除了吳郡產業之外別亦有田產，豈能一蹶不振！今日姓名無虞便是大幸，留得此在不到最后時刻，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庾護道：“這樣的話誰都會說，如今謝氏大權在握，我等如砧上之魚，能拿如何”

張衷面郁，嚨里像是含了一塊寒冰，說出的話冒著涼氣“如今謝氏在明、我們在暗，既能借災民之手，我們如何不能”

第138章

三日后，往前線運送軍糧的隊伍遭遇流民搶劫。這伙人提前埋伏在道路兩側的草叢中，隊伍一到近前便拎著棒沖出來，不要命地直奔糧袋。

劫持軍糧是死罪，負責押送的兵可憐他們的遭遇，不愿傷害他們的命，一開始并未亮刀，只是曉之以理，希能將他們驅退。

然而憤怒的民早已失去了理智，僵持的關頭，不知是誰最先嚷了一句“朝廷窮兵黷武，哪里顧得上我們的死活，今日有米生無米亡！大家沖啊！”接著，災民暴，一窩蜂而上，竟然開始搶奪兵的佩刀。兵再次警告，沒有任何作用，最后只好拔刃反擊。

不出意外，這場小很快就被平定。

流民人數雖眾，肚中無米，上無力，如何能打得過訓練有素的兵，很快就被鎮下去。事后清點人數，死者多達千人，尸首填滿了路旁干涸的壕。

腥氣很快吸引來一雙雙幽綠的眼睛，群的野狗徘徊在不遠的荒草叢中。這些畜牲也都極了，自從嘗過了人的滋味就變得不再怕人，看活人的目也像是看著死。

府派來的收尸人被這些貪婪的眼睛盯得骨悚然，索就用席子將尸首草草一卷，隨意往上揚幾鍬浮土就走。還沒走出幾步路，后便傳來了咯吱咯吱的咀嚼之聲，收尸人的冷汗一下子了全，越是恐懼，越覺得雙腳發。

他拖著沉重的雙拼命地往前走，不敢回頭多看一眼，未幾，后卻忽然傳來野狗凄慘的嚎之聲。收尸人猛地回過頭去，瞳孔一瞬間擴得像死人一般大，他看見一群活人正在與野狗搶食，狗群沒有爭過人群，剛吃過人的狗又被人所吃，吃過狗的人尤不滿足，哄搶地上橫七豎八的殘肢，有狗的，也有人的。

收尸人中一陣翻江倒海，哇地嘔出一大口酸苦的膽。

他也已經一整天水米未進了。

……

此事就發生距離城門口不遠的道上，許多百姓親眼目睹了這樣的慘狀，回去便說兵殘暴無良，草菅人命。

揚州吳會地區已經吸納了一大批流民，江陵城外的流民仍在與日俱增，城門口把守的士兵越來越多，府賑濟的豆粥卻越來越稀薄，頻率也從原來的每日兩次降為每日一次。

城郊的焦臭氣息越來越濃，焚燒的速度趕不上死亡的速度，為防止瘟疫滋生而覆蓋的石灰面積愈來愈大，開始時還像是牛皮癬，慢慢就了白癜風，整個大地像是蓋了一層骨灰。

城外猶如人間煉獄，城的景也沒好到哪里去。

繁鬧了三年的市肆如今靜得可怕，的腸鳴聲代替了從前熱火朝天的賣，商鋪大多都上了門板，門口的石里長出耐旱的棘草。

路上零星有幾個蔫頭耷腦的行人，大多得面黃瘦。每日正午，日頭最酷烈的時候，街上總會搖搖晃晃地倒下幾個，倒下了就再也爬不起來。沿街的人家最開始還會搭一把手，將人扶進屋喝上一口水，后來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整整十個月滴雨未落，整個天下都旱了，人心一點就著。

大軍在前線戰敗潰逃的流言不脛而走，幾日之衍生出無數個版本，不滿的緒以燎原之勢在整個都城蔓延開來。幾日之，先后出現了數次闖府衙、打差之事，朝中那些蟄伏了許久的邊緣人紛紛跳出來，有的彈劾負責后方押運的襄太守丁仲文，有的則更進一步，在朝堂上公開指責尚書左仆溫衡玩忽職守、救災不力。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丁仲文和溫衡只是個幌子，這些人如今還不敢對幌子后頭那個小婦如何，李軍大敗畢竟只是個憑空造出來的謠言，他們還得再耐心一些安靜等待謠言真的那一日

不過張衷等人已經等不及了，謝為災急昏了頭，竟然主往他們手里遞了一把刀。

都城南郊十幾里外，破舊的火神廟中彌漫著一令人心醉神迷的米粥味道。

災民們許多日不曾聞到這樣濃郁的糧食香，許多人愣愣地著碗里碧瑩瑩的上等稻米，竟然不知道如何下。糯彈潤的米粥的那一刻，人們發出了第一次食時那種滿足的怪，他們邊吃邊流淚，吞咽的作越來越急，干癟的肚子越吃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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