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日來臨時，闔府上下唯一一個記得李勖生辰的人是靈奴。他上次在信里討要匕首，正是為了親手給阿父雕刻一匹馬，李勖屬馬、馬，靈奴想送他一匹雕馬做生辰禮。

靈奴等啊等，阿父的回信和匕首卻遲遲不到，他只好問阿母要，可是阿母忙得整日都見不到人影，好不容易見到了，臉也總是很差。靈奴打量著阿母，心想匕首那麼鋒利的東西，阿母一定是不會同意給他的，聽了一定會訓斥自己。靈奴不敢開口，只得另作打算。

韶音是在傍晚時分才知道靈奴不見了的。

當時還不知道李勖已經率軍攻克了長安，還以為潼關戰役仍在進行之中，勝利之期依舊難以預料。各郡的上表堆在尚書臺的書案上，存糧告急，即便是將能舍棄的人都舍棄了，余糧最多也只能再支撐一個月。

若是一個月后戰事還是沒有結束，后方將陷絕境，只能認命。可是韶音還不想認命，召集溫衡等人到議事堂，為一個月后那個最壞的結果做打算。

韶音琢磨，如果向燕人借糧，燕人會不會借，會不會反倒引狼室，不影響到前線的戰局，還會為江左招來滅國之禍。

反對的聲音很多，溫衡沉不語，韶音自己也舉棋不定。

謝五在這個時候來到尚書臺，沒頭沒腦地告訴，靈奴不見了。

韶音的第一反應是惱怒，那麼多的保母、侍、侍衛、先生，怎麼會連一個五歲小兒都看不住，如今外頭那麼混，萬一溜出府去怎麼辦，真出了什麼差錯，會要了他們的腦袋！

這個想法一出，便自覺近來想要別人腦袋的次數實在太多，于是便勉力鎮靜，抑著惱怒道：“西府和后園都找過了麼，還有他阿父的書房和馬房，他又沒生出翅膀，還能飛出去不趕快回去找！”

謝五用一種瘆人的表看著，很快就垂下眼瞼，語氣古怪地說：“小郎君……確是跑出府了。”

韶音聽到自己腦袋里“嗡”了一聲眼前頓時天旋地轉。

阿筠急忙過來將扶住，甩開阿筠的手，不待站穩腳步，人已經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到了階下才有些回過神來，回過頭，用一種尖利又刻薄的語調沖著一應私仆和吏厲聲喝道：“廢！我養你們是干什麼的還傻愣著干什麼，還不分頭去找！都給我去找！”

“郎！”

謝五追過來，忽然在腳下跪下，這位兩鬢斑白的侍衛不再“夫人”，而是像從前在家時一般，“郎”。

他老淚縱橫，哽咽道：“郎，小郎君已經找到了。”

“找到了”韶音傻愣愣地追問了一句，旋即咧開角：“謝天謝地！在哪呢快帶我去見他！這臭小子，自從學堂休課之后就不老實，整日里給我惹禍，看我怎麼收拾他！”

韶音上這麼說，心里卻不是這麼想的。的孩兒才五歲，自己跑到外面去溜達了一圈，一定是嚇壞了，若是教他阿父知道，不知道會有多心疼。

的勖兄年過而立，唯一的孩兒才剛滿五歲，常常會促狹地想，是不是因為老來得子，所以他才會那麼慣著孩子。每次教訓靈奴時，他上雖不說什麼，一雙眼睛卻張地一個勁瞄，好像不是生母而是后母一般。

孩子一個人跑出去還真不好向他待，韶音想著已經急躁起來，說出口的話不帶好氣，“你哭什麼還不快帶我去！”手使勁去拽謝五，謝五伏在地上泣不聲

他里還在斷斷續續地絮叨著什麼，韶音一個字都聽不清，尚書臺里已經跪倒了一片，每個人都在流淚。

韶音覺得他們不可理喻，既然沒有人帶去見自己的孩兒，就要自己去找。

靈奴是的骨，一臍帶將他們母子連在一起，誰都不能分開。

“靈奴！靈奴！你在哪快到阿母這來！”開始沒頭蒼蠅一樣漫無目的地尋找，里一個勁兒地呼喚著孩子的名。從傍晚到深夜，從深夜到黎明，抓住每一個過路人詢問，有沒有見到的兒子，的兒子玉雪可，是這世上最招人疼的小郎。

活人對三緘其口，死人對抱以冷笑，一無所獲。

當初升的第一縷新打在臉上時，這位不稱職的阿母再次失去了耐心，“李杲！”氣極了，開始高聲喚他的大名，“你給我滾出來！我數到三，你若是還不出來，仔細你的屁！”

“一！”

“二！”

“三！”

氣急敗壞地數到三，終于等來了一個悉的聲音，“阿母！”

靈奴果然出來了，他拍拍上的塵土，從草席上一骨碌爬起來，頭頂上兩只圓溜溜的小髻還沾著草，黑漆的眼珠閃著，一看就很頑皮。

原來這臭小子就在眼前躺著，他上穿著那條小襦似的金蛇甲，呲著一口沒長齊的牙，笑嘻嘻地哄，“阿母不哭，靈奴會保護你的！”

靈奴臉上的疤痕了個小酒窩，跟他阿父越來越像，他用胖乎乎地小手為眼淚。

那雙小手太涼了，涼得韶音打了個寒戰，張開懷抱，惡狠狠地去摟他，只摟到一條冰涼而干癟的甲。

金蛇甲，那是燕人王族的圣，慕容康將它贈送給燕使，燕使著轉贈給侍中段敬文于是，這甲就到了李勖手里。

他將這條甲寄回來，告訴，此甲穿戴，可刀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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