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了太久，這位金發碧眼的慕容郎將會在對手上學到一個新知：激將法雖好，不可過頭尤其不能用在李勖這樣的人上。

第147章

李勖此刻又變了一把刀，他不再思考戰爭的意義，只是忠實地執行自己的將令，進行戰爭。

戰爭不過是有組織的殺戮，李勖既擁有組織的天賦，也擁有殺戮的天賦，上天賜給他高大的材，驚人的力量和超常的敏捷，他似乎就是為了殺生而生的

他扔掉了手中那只適合騎馬作戰的長槊，換上了自己的老朋友，那把自從十六歲起就陪伴在他側的環首刀。

這把刀買于應征伍前一日，來自京口銅駝街西頭的鐵匠鋪子，花了一百二十錢，花了他伐荻販履攢下的全部積蓄。

這樣的刀注定與削鐵如泥和吹立斷沒有關系，它甚至有些鈍，唯一值得稱道的是還算真材實料，握在手里很扎實。

刀上刻有一行銘文：寧康十二年九月甲子造卅湅大刀吉羊宜子孫。

——市售的普通鋼刀都是這樣，刀上銘刻的不是“吉羊宜子孫”、“利牛封王侯”就是“上應星宿下辟不祥”，都是吉利的套話李勖當時還認不全刀上的字，在能買得起的里面挑了一把最沉的用到現在。

武需要鮮滋養，這把鈍刀飲了太多，彌補了先天不足，如今已經胎換骨，與它的主人心意相通。

李勖揮舞著環首刀，神平靜地在鮮卑人的叢林里收割。

他的刀法看起來也有些平平無奇，年時在江心伐荻，就是現在這樣的刀法，談不上什麼招式，只是手起刀落，一茬茬地往下割。

這樣的招式缺乏觀賞——真正的殺人招都是不備觀賞的——他在燕軍中伐荻，不知疲倦地揮刀，眼前這片空了就繼續往前推進，著越來越的蘆荻出了憂慮之。荻葦太輕，曬干了不剩幾兩，小洲上的這點蘆荻本不夠他糊口。

將軍變了農夫，他的士兵也變了農夫，農夫不懂戰，只會伐荻。五萬農夫在黃土塬上伐荻，馬嘶，風咽，弓翻霹靂，崤函古道上白刃紛紛，雨飄零。

李軍陷包圍，沖破包圍，殺退燕軍，殺潰燕軍，沿著崤函古道從潼關一路殺。

窮秋日暮云低，霜晨殘月冷，李勖力竭倒地時，遠方是一片如海的蒼山，頭頂是一片如的殘。

這樣的天令他想起了阿母死的那日，也是在這樣一個蕭瑟的深秋，從彭城逃亡到京口的路上，一家三口遭遇了鮮卑人的騎兵。阿父拉著他躲進半人高的荊杞叢，阿母落胡兵手中，就在前方幾步之外。

阿父無能，他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子，只能死死地按住兒子，用手掌捂住兒子的眼睛和。

李勖那個時候也是五歲，他用一口牙將父親的手掌咬到近乎對穿，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將外頭發生的一幕幕都刻到心底。他在那場漫長的落日中恨了父親，他發誓，這一輩子絕不會做父親那樣無能的男人。

現在，他的誓言實現了，才復長安，又收，冠南渡百年后，首屈一指第一人，他多麼能耐！

他似乎無所不能，唯獨不能救活自己的兒子。

李勖想，他大概是到了父親的詛咒，戎馬關山，步步為營，到頭來，他其實也是個無能的男人。

就在剛剛，他發了一場匹夫之怒，指揮了一場一無是的戰役，沒有任何意義，他的所作所為與那些酗酒之后毆打妻兒的窩囊廢沒有任何區別。

尸首在他四周堆山，多數是鮮卑人，也有不漢人。

一將功萬骨枯，士兵們都說他仁，其實死在他手里的士兵不比死在敵人手里的，死在他手里的敵人更是難以計數。

慈不掌兵啊，帶兵久了，很難再將人命視為人命。

五歲的小兒在艱難逃亡的路上發下宏愿，他要結束這家破人亡的世；十六歲的小卒第一次上戰場時，被殘酷的戰爭場面嚇得渾麻痹，面頰中了一箭，竟然一都不能。他痛恨戰爭，心里面告訴自己，參加戰爭的目的只有一個，以戰止戰。

可是，當他為一名將軍時，雖然仍記得這個最初的目的卻也無可避免地迷上了征戰的覺。號令千軍，橫掃六合，那覺令他心醉神迷。

李勖心里曾經閃過一個念頭，有朝一日，若是他消滅了兵鋒所及的一切敵人，君臨天下，他或許并不會到多快，反倒會有些失落。

像他這樣的人，說“仁”實在是太過抬舉。

老天也看不過去，在他如癡如狂時收走了他的靈奴。他的兒子一去不復回，如同人生不能再，流水不能西歸。

李勖想，原來這就是人命。

西方的火燒云在視野中模糊一片黯淡的紅，千軍萬馬和王圖霸業都煙消云散，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靈奴，那是他和韶音的兒子，一想到這里，李勖的心就碎了。他英雄氣短，兒長，沉湎于悲痛不能自拔，在尸堆上昏沉睡去。

謝候喚不醒他，只好將他背到上，一步一步往回挪。盧鏑有些不知所措，猶豫問道：“……屠，還是不屠”

“屠個屁！”謝候吃力地將李勖往上聳了聳，著氣道：“這個軍令不能執行等到主公醒了，你們只管推到我上，一切后果由我一力承擔！”

李勖倒下去之前給他們下達了最后一道軍令：此戰不降，屠盡黃發鮮卑兒，包括俘虜的和城中的一個不留。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