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軍令打破了李軍一貫的傳統，李軍從不殺降卒，更不會屠城。將領們都知道主公是了莫大的刺激，他們不愿意執行這樣的命令，也不敢抗命，一聽謝候這麼說，都松了一口氣。

孟暉看著偌大一座城，覺像是做了一場夢，有些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語道：“啊，就這麼打下來了”

“可不是，就這麼打下來了。”盧鏑在一旁接話踮起腳回潼關方向，也有些不可思議地嘆：“兩天一夜啊，是急行軍也能將腳累殘了，竟然就這麼殺了兩天一夜。”

“慕容康那小子不孬，可惜世上只能有一個真龍天子，他算是遇上了克星！你們猜他這會在干什麼我猜，他一定想不明白，明明是一場勝券在握的仗，怎麼就打輸了，還輸得這麼慘！”

“別說他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咱們怎麼就贏了，你明白嗎”

“不明白，反正就是贏了！”

“話說回來，咱們好像還沒輸過是吧”

“別、別高興得太早，慕容康放、放棄，退守鄴城，這步棋沒、沒錯，小矮馬和徐——霄云拖住了魏軍，咱們還、還是兩線開、開戰，形式不容樂、樂觀吶！”

……

將領們暫時松弛下來，在下一場戰役來臨之前，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謝候的心卻仍懸著，李勖人高馬大，昏得不省人事，背在上死沉死沉。

謝候并不擔心他的，軍醫方才已經檢查過李勖脈息穩健，除了表面劃傷幾油皮，別的什麼傷都沒有，還不如謝候掛彩掛得多。

命大是為名將的首要條件，李勖不命大，還有一強壯得令人嫉妒的，神崩潰了，**還能再克幾座。他現在只是因為力氣耗盡又極度悲傷而陷了短暫的昏迷，用不了多久就會醒來。

謝候能趁他昏迷時阻止一個瘋狂的軍令，若是他醒來繼續發瘋，謝候也沒把握能攔住他。

“越明”，謝候喚來孟暉，低聲道：“煩請修書一封，寄給你姑父，主公這樣下去不行”

孟暉的姑父就是溫衡，謝候不得不向溫先生搬救兵，既然姐夫回不去，那就只好教阿姐過來。

……

關中的糧食緩解了江左的荒，死亡的人數在逐日減，大晉像是個大病初愈之人，緩慢地汲取營養，緩慢地恢復活力。

萬象復蘇之中，江陵城里卻多出一個心碎的母親，與韶音不同的是，瑩瓊的心碎不能為外人道，這無疑更為煎熬，幾乎將瘋。

韶音上次見時，以為的神有些不大正常，其實正常得很，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只不過是韶音沒有當真而已。

瑩瓊恨韶音，希韶音生不如死，這與王微之有一點關系，但關系不算太大。

瑩瓊姓庾，庾氏郎與所有世家郎一樣，自便將一種觀念植于心：既家族庇佑，自當一生為家族效命。

謝韶音毀了士族，毀了庾氏，庾瑩瓊就要以牙還牙，毀了。

謝太傅說的沒錯，瑩瓊是個心藏錦繡之人，不是個只會跟在王微之屁后頭爭風吃醋的草包。

一早就想的很明白，令自己念念不忘的不是王微之而是以王微之為耀中心的那個如夢似幻的時代。可是如今，如玉的郎君，不絕的竹，秦淮河的艷，朱雀橋的晚霞，士族與司馬氏共天下的錦繡年代，都與曾經盈的香腮一樣，一去不復返了。

庾瑩瓊恨死了謝韶音，兒子失蹤的這些天，在潔白的帛布上反復寫著“生不如死”這四個字，一想到謝韶音也和一樣生不如死，就痛快了，全憑著這痛快勁，才能茍活下來。

門鎖從外邊了幾下，庾護走了進來，回頭命令把守的侍衛都下去。

“找到了嗎，阿猷找到了嗎”瑩瓊問他，枯瘦的手像吸的螞蝗，牢牢地吸附在庾護的胳膊上。庾護被抓得生疼卻沒有呼痛，眼神閃爍了一下，“阿妹，坐下說。”

他掙開瑩瓊的手，將手里的食盒撂在案上，從里面拎出一壺溫酒。

“沒找到，是不是”瑩瓊才熱起來一點的心又涼了，尖聲道：“那你回來干什麼你去找啊！”將庾護往外推，歇斯底里地嚷，“你去找，繼續找！”

“瑩瓊！”庾護兩眼通紅，雙手攥住的肩膀，低了聲音道：“如果能找到，早就已經找到了，那個時候到都是災民，阿猷他……他一定是活不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瑩瓊兩道薄如刀的柳葉眉一下子亮出刃，“你不打算找了是不是庾護，阿猷可是你的親外甥！你還是人嗎！”

“你嚷什麼嚷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你心里面難道不明白麼，此事若是張揚出去，咱們庾氏滿門都得死！”庾護臉上現出慍怒，看著阿妹枯瘦的臉頰，又緩和了聲音道：“瑩瓊，你一貫都是識大的當初教你下嫁張衷，是家里對不住你，阿猷他畢竟姓張，你親手殺了他阿父……”

庾護頓了頓，別開臉道：“你還年輕，往后還會有孩子的！你看阿泠，如今不是……”

“你不是人！”瑩瓊瘋了一樣撲上去撕咬他，“你答應了我的你說阿猷不會有事，你答應我的！……”

庾護左支右絀，手臂被咬下一整塊，臉上落下幾道深可見骨的痕。

“你鬧夠了沒有！”庾護沉下臉，猛地將瑩瓊推到地上，“你太令我失了，瑩瓊，你可別忘了，當初這個主意可是你自己出的是你恨張衷，連帶著也恨他和你生的孩子，是你自己甘于將阿猷置于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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