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阿猷是我的兒子，我一個人的兒子！”瑩瓊伏地痛哭，的尖聲令庾護起了一皮疙瘩，張地朝門外看了一眼。

庾護咬了咬牙，拎起那壺酒，倒了一盅，遞到瑩瓊面前。

“阿妹，把酒喝了，好好睡一覺吧，睡著了就不難了。”

瑩瓊緩緩抬起頭來，淚眼帶著譏誚，“睡一覺睡醒了，阿兄就會將我放出去麼還是說，這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庾護腮幫上的痕聳幾下，將酒盅又往前遞了遞。

瑩瓊面上浮出一慘笑，一垂眸，忽然從那盅薄酒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孔，人不人，鬼不鬼。瑩瓊尖了一聲，將毒酒一飲而盡。

……

清晨的寒里，一只滿載著小兒的犢車轆轆駛鄴城，這些小兒最大的不過十二，最小的才五歲，都是漢人，男丁。

他們都是鮮卑人從邊境擄掠的漢奴，戰年代，人口就是財富，胡人常做這樣的無本生意。

這些小兒經了一路的顛簸被販運到此，早就被嚇壞了，在城門口被江北的寒風一吹，都瑟了小鵪鶉，在一哭爹喊娘。

啼哭的群兒之中，當屬一個名張猷的小子最膽大，他頭上扎著兩只圓溜小髻，左臉頰上有一塊酒窩似的小疤。別人都在哭泣，只有他在寒風里吸鼻涕，邊吸邊瞪著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四打量。

第148章

犢車從門，平直的道路盡頭，約可見一方規模宏闊的園林，其中殿宇顯敞，觀榭林立，似有數不盡的曲池疏圃和假山佳木點綴其間。

此園名為銅雀園，在東漢末年由曹所建，后經石虎修葺擴建，如今是燕人的皇家苑兼武備庫，東側鄰的便是文昌殿、聽政殿和后宮。

吸鼻涕的漢家小郎哪里知道這些，只用一雙黑得發藍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園西那三座華麗高臺。深秋清冷的晨里，最中間那座高臺飛檐拂云，巍若仙居，令他暫時忘卻了阿父阿母，不自地生出向往之意。

這小郎還不知道，眼前這座臺子正是曹子建那句“愿斯臺之永固兮，樂終古而未央”所詠嘆的銅雀臺，外祖父一早就教他背誦過。

當銅雀臺在視野里從香爐大小變為房屋大小時，犢車在一所宅子旁邊停下牙販回過頭，沖著群兒吆喝了一句“都給我老實點”，跳下車去叩門。

不多時，門里走出個黃頭發綠眼睛的中年男子，腳下趿拉雙氈履，肩膀上披件棉袍，一臉的倦容，顯然是還沒睡醒。

牙販堆著笑迎上去神甚為結，他稱中年男子為“末那樓”，回頭指了指一車頭挨頭的驚恐小兒，低聲央求末那樓想想辦法。

末那樓在寒風中打了個哈欠，朝犢車瞥了一眼，用流利的漢話道：“你老兄可是給我出了道難題，若是擱在平日，這一車也算是俏貨，可眼下這個時候，這些生牙誰還敢再沾手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行市如此，我也沒有辦法。”

所謂“生牙”，指的就是車上這些未年的小兒，若是年男丁稱為“牙”，育齡子則稱為“草牙”。

草者，母畜也，因母畜繁時往往都趴在草上而得名，販子不拿人當人，因而便有了這個說法，這些都是略人販奴者的行話。

“唉！”牙販一聽這話，頓時苦下臉來，他來往邊境做這無本生意也快有十年了，自然知道行市。

牙和草牙到手就能用，需求量大，手也快，再不濟還能低價賣給府充當苦役，是以市面上大多都是牙和草牙。生牙則不同，手不能挑、肩不能扛，買回去要養上好些年才能派上用場，除了達貴人之外一般的人家不會購買。

這個牙販多年來一直是反其道而行之，專門做生牙生意。他劫掠品相好的小兒，主打一個而，回去稍加調|教，高價出售給貴人牟利。

這幾年晉人平定了，國力蒸蒸日上府將邊境民丁大批遷移至地，連燕軍都擄掠不到人口，他這樣的民間販子更是好幾年都沒有開張。

好不容易趕上江南大災|荒，他想著去江陵運氣，沒想到還真從一幫半死不活的民中撿到幾個品相不錯的，尤其是那個姓張的小兒，生的細皮、虎頭虎腦，看穿著打扮就知道出不凡，這樣的生牙最好賣，若不是趕上災荒極難到手。

他本想著這回是發大財了，誰知道一趟走回來，大燕已經變了天，不換了個皇帝，連鑾駕也從遷到了陪都鄴城。

鄴城之前，牙販已經托人向舊日的老主顧打聽了一圈，竟然沒有一戶要生牙的，有個在朝中做侍史的人家告訴他，這一仗打得兇險，往后還指不定會打到什麼時候，如今稍有些見地的人家都節食，哪還有心思買小郎。

“真是天有不測風云，誰能想到呢！”牙販思及此，不由哭喪著臉道：“幸虧我多打聽了一，否則，差點就一頭扎進！我一聽說陛下北狩的消息，趕就往鄴城來，在虎牢關差點與李軍走了個臉對臉，好不容易躲過一回，快到鄴城時又在黎見了！”

牙販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心有余悸，“嘶”地了口涼氣，趔著道：“原來我往黎走、李軍也往黎走，在白馬津時我們是一前一后渡河，算起來只差了大半天！”

末那樓笑道：“你這一趟是不容易。”

“這一趟差點將命都搭上家里還有一群老小等著米下鍋，我也是實在沒別的辦法了！你末那樓手眼通天，再難的行市，總歸是難不到你，我尋思著你若是肯要，我就把這一車生牙都給你，一個子不賺，只要個路費就行。”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