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寫得不錯”，可足渾氏很滿意，教靈奴將父母的名字也寫下來。

靈奴依言，在帛布上依次寫下“張中”和“庾迎窮”。

“庾迎窮，人皆盼富，我獨迎窮”，可足渾覺得這個名字有些高雅意趣，饒有興味地追問道：“你阿母姓庾，可是潁川庾氏”

靈奴點了點頭，心道：我阿母姓謝，陳郡謝氏的謝，才不是什麼潁川庾氏。

可足渾一聽這孩子竟然還是名門之后，見他生得玉雪可，又與兒靈徽一般年歲，不免心生憐惜，放了聲音又問：“你阿父是做什麼的，如今可好”

“我阿父是……”靈奴哪里知道張衷是干什麼的，只好誠實地回答說：“我阿父是造反的，如今已經死啦！”心里面大聲吶喊：我阿父可是京口販草鞋的李二說出來嚇死你們！

可足渾氏誒呦了一聲，對江左士族聯手對抗李勖之事略有耳聞，以為這個張油的父親必然是死于此事，唏噓了一會兒又問：“那你阿母呢”

靈奴想起庾姨母瘋瘋癲癲的樣子，脆生生道：“我阿母瘋啦！”

“長生天！”可足渾為人母，實在聽不得這些惻然道：“快起來吧，地上涼。”轉頭吩咐宮人：“往后就將他留在毓秀殿，這是個可憐的孩子，別委屈了他。”

常侍還怕皇后不滿意這個小玩伴，一聽這話心里邊就松了口氣，笑著提醒道：“皇后，這孩子還差一道手續呢。”

可足渾氏才想起來這個看看張油的小胳膊小，再看看兒張的眼神，搖頭笑道：“他才多大，過些日子再說吧。”

這孩子才五歲，顛沛流離來到異國他鄉，若是就這麼挨上一刀，未必能過來。更何況，狼煙已經蔓延到了距離鄴城不到四百里的黎，眼下的日子能維持多久還不好說。

可足渾氏一想到這些心底抑的憂愁就浮到了面上，倦怠地揮了揮手教宮人都下去。

靈徽高興地朝著靈奴努了努，示意他跟自己過來，靈奴明白是漂亮阿妹保住了自己的小鳥，趕跟上，兩個五歲小兒蹦蹦跳跳地走出殿外。

第150章

第一場雪沙沙落下時，慕容康的臉比鉛灰的天空更加郁。

黎戰事已經持續了整整十五日，這個時長超過了他的容忍限度，也令他倍詫異。

之戰結束后，李軍并沒有乘勝追擊，只是派遣了幾千名騎兵開赴黎，做出奪取白馬津之勢。

這與慕容康預想中的一致：北魏已經從河套發兵，兵鋒直指關中，李勖不得不分出大部分兵力應付魏人，加之剛剛克定，他騰不出多余的力攻打鄴城，只能撥出小兵力攻打黎，想要在黃河北岸的鄴城南部門戶埋下一個錨點。

事實上，無論是李軍還是燕軍，短時間都無力再進行一場正面激戰。

李勖故技重施，派出幾只偏師襲擾燕境東北部的青州、北徐州等地，以重金賄賂邊境地帶持觀態度的漢人太守，大肆招降。燕國境的戰火被分散星星點點的小火苗，雖然還沒有燎原之勢，也足夠令慕容康頭痛。秦人殷鑒不遠，慕容康不敢不吸取教訓，這些日子便將大部分力都放在了東北方

他和李勖都明白，黎的爭奪不過是之戰的尾聲在下一場大戰開始之前，雙方之間將會有一段短暫的將歇。

正因如此，慕容康對黎主帥的要求并不高不指他能凱旋奏捷，只要求他將李軍退到白馬津以南，兩軍隔河相，彼此獲得息的時機。

然而，整整半個月過去，黎戰事竟然沒有毫進展，奏討糧草和軍餉的兵簡卻一封接著一封往鄴城遞送，兵馬日耗萬錢，慕容康怒火中燒，連下了三道譴旨責問。

傍晚時分，一封來自前線的奏擺在他的案上，揭示了戰事僵持的原因。

監軍侍史乞扶銘在奏里呈報：主帥一到前線后立刻封山泉，每日向帳下將士收取高昂水金和柴薪費，軍心渙散，無心戰事，恐有覆巢之危。

慕容康一怒之下將這封報撕得碎，騎上錦膊驄，冒著漫天風雪親赴黎督戰。

沙沙的雪粒融化在皮上，冰涼，慕容康的怒火在路上漸漸平息，一想到黎主帥的姓氏，余下的怒氣也全都化了頭痛。

負責黎戰事的是昌黎郡公可足渾寶樹，正是皇后可足渾令華的親兄長，當今大燕的國舅公。

慕容康并不是個任人唯親的君主，將黎托付給寶樹其實是經過了一番縝的思量。

黎戰事規模不大，難度不高在戰略上卻十分重要，因此，主帥的能力要放在其次，關鍵是忠誠可靠。慕容宗室不缺韜略過人的好兒郎，獨缺安分守己的臣下，慕容康以己度人，對宗室痛下殺手，將那些心比天高的旁枝一一修剪掉，余下的全部令其前往封國。

宗室無人可倚，這種時候就只能啟用外戚。

國舅寶樹并不庸碌，相反頗有才干，可謂文武雙全，為人又貪婪好，無大志，慕容康對他十分放心，將他視為守衛鄴城南面門戶的不二人選。

他貪墨軍餉，慕容康不是不知道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在皇后的份上不打算追究而已。他實在是沒有料到，寶樹的狗膽竟然這麼大，竟敢在社稷存亡之際玩忽職守，拿戰事做兒戲！

嗚咽的北風在慕容康耳畔呼嘯，風刀刮得他臉頰生疼，有悉的鮮味道彌漫在干燥的鼻腔里，分不清是來自不遠的前方還是來自他自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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