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6:23，淺水灣別墅。

周時凜猛地睜開眼，冷汗浸了質床單。

夢里溫晚還躺在他邊，像從前一樣，迷迷糊糊地往他懷里鉆，發蹭得他下發。

他甚至能聞到常用的那款茉莉洗發水的味道，到指尖無意識地在他口畫圈——

然后夢碎了。

“。”

他抬手蓋住眼睛，嚨里滾出一聲抑的嘶吼。

又來了。

這三百多天里，他做過無數次這樣的夢——溫晚笑著給他系領帶，溫晚蜷在沙發上看書，溫晚半夜吃他藏在冰箱里的布丁……每次醒來，都像被人當捅了一刀。

“周時凜，你他媽活該。”

他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浴室鏡子里映出一張憔悴的臉，眼下青黑，胡茬凌，像個行尸走。

——這就是現在的他。

一個連夢都不敢做完的懦夫。

冷水潑在臉上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書。

“周總，今天上午十點的董事會議，陳董他們說要討論東南亞那個項目……”

“資料發我郵箱。”

“可是您需要出席……”

“我說了，發郵箱。”他掛斷電話，手指無意識地挲著洗手臺邊緣——這里曾經放著兩套牙刷，現在只剩下一支孤零零的黑電牙刷。

下樓時，王姐正在廚房忙碌。

“周先生，今天想吃點什麼？我買了新鮮的和牛……”

“不用。”他徑直走向冰箱，拿出蛋和吐司，“我自己來。”

王姐言又止地站在一旁。

自從溫小姐走后，周先生偶爾還會自己下廚，但每次都只做兩人份，然后對著多出來的那份發呆。

平底鍋里的煎蛋滋滋作響，周時凜機械地翻著鏟子。

——溏心蛋，七分，撒一點點黑胡椒。

這是溫晚最喜歡的吃法。

“周先生……”王姐突然小聲說，“溫小姐以前用的餐，我收在左邊第三個屜了。”

鏟子咣當掉在灶臺上。

他盯著那個屜看了很久，最終只是關掉了火。

“今天不吃了。”

車庫里的邁赫已經落了層灰。

周時凜坐進駕駛座，發現副駕駛腳墊上還躺著一只珍珠耳釘——溫晚偶爾在車上摘耳環，說被他嘮叨安全帶的聲音吵得頭疼。

車子漫無目的地開上半山公路，等紅燈時，他看見路邊新開了家甜品店。

玻璃櫥窗里擺著提拉米蘇，上面撒著厚厚的可可。

——溫晚最討厭吃這個，說像在吃咖啡渣。

可他現在卻鬼使神差地停下車，買了兩盒。

“先生要幾把叉子？”收銀員問。

“一把。”他頓了頓，“……另一盒不用了。”

回程時經過維多利亞港，有個穿白子的孩在碼頭拍照，背影很像溫晚。

周時凜急打方向盤，胎發出刺耳的聲。等他搖下車窗，孩已經走遠——

不是，當然不是。

一個寧愿流也要逃離你的人，怎麼還會出現在這里呢？

他突然想起溫晚一直跟他重復的那句話：“周時凜，不是把我當你的所有。”

當時他覺得可笑——他給買珠寶豪宅，給最奢侈的生活，怎麼就不算？

現在他終于明白了。

不是占有，是放手。

不是自我，是尊重的選擇。

不是等回來，是讓永遠自由。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海風吹進來，帶著咸的氣息。

回到別墅時，王姐離開了廚房。

周時凜站在廚房里，看著流理臺上漸漸冷掉的兩份早餐。過落地窗照進來，把餐盤邊緣照得發亮。

他輕聲道：“晚晚，你還好麼？”

“……”

無人回答。

只有洗碗機發出輕微的運轉聲，花園里的自噴淋系統開始工作。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著花園里新開的山茶花。

那些監控設備早在溫晚離開的第一周就被他親手拆除了，連同那些無形的枷鎖一起。

他記得那天自己像個瘋子一樣，用螺刀把每一個攝像頭都撬下來，手指被金屬邊緣劃得鮮淋漓也不覺得疼。

這三百多天里，他改掉的壞習慣比過去三十年都多。

別墅的每個角落都記錄著他的改變。

書房里那本《如何經營親關系》已經被翻得卷邊，廚房的冰箱上還著溫晚留下的便簽："記得吃早餐"，而他現在真的會按時吃早餐了。

帽間里，溫晚的服依然整齊掛著，他每周都會親自打理，卻再也不會幻想還會回來穿上它們。

最諷刺的是——

這些改變來得太遲。

就像那盆山茶花，在他終于學會怎麼照料時，賞花的人已經不在了。

周時凜有時會想，如果當初他能早一點明白，是不是結局就會不一樣？但很快又會嘲笑自己的天真——溫晚要的從來就不是他的悔改，而是從一開始就不該有的傷害。

現在他學會了真正的放手。

不再派人打聽溫晚的消息，不再對著留下的畫發呆到天亮，甚至不再期待那些偶然的夢境。

一個人，原來不是把變自己生活的一部分，而是讓自己為自由的一部分。

可再怎麼樣，還是會有苦楚。

晨過玻璃灑進來，照在他的手臂上——那里有幾道新鮮的傷痕，在下泛著淡淡的紅。

他并不覺得疼。

或者說，這種疼太輕了，輕到可以忽略不計。

沒有的日子，比任何傷口都要痛。

洗碗機還在運轉，發出輕微的嗡嗡聲。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臂，想起溫晚曾經站在這個位置，手指沾著洗碗的泡沫，笑著對他說："周時凜，你能不能別總皺著眉頭？"

而現在，他連皺眉頭的資格都沒有了。

水槽邊還放著那把水果刀，刀刃上沾著一點暗紅。他早上用它切蘋果時，故意劃傷了自己。

不深，但足夠疼。

足夠讓他記住，他曾經是怎樣一點一點，把溫晚到絕路的。

窗外的山茶花開得正好，花瓣上還帶著晨。他記得溫晚最喜歡這種花，說它倔強，哪怕在冬天也能開得燦爛。

可現在花還在，看花的人卻不在了。

他抬手，用指腹輕輕蹭過手臂上的傷痕。珠滲出來，在下顯得格外刺眼。

他活該。

他活該承這一切。

因為當初，是他親手把溫晚到了用刀割腕的地步。

廚房里安靜得可怕，只有冰箱偶爾發出的運轉聲。他轉，看著流理臺上那份已經冷掉的早餐兩人份的，和往常一樣。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眶發紅。

多可笑啊。

他連自殘都不覺得疼，卻還是會習慣地做兩人份的早餐。

仿佛這樣，就能假裝還在。

窗外的噴淋系統突然啟，水霧在下折出小小的彩虹。他站在那里，看著水珠落在山茶花上，看著花瓣輕輕。

就像溫晚離開那天，也是這樣的好天氣。

也是這樣的，這樣的山茶花。

只是這一次，沒有人會回頭了。

他抬手，把那份冷掉的早餐倒進垃圾桶。

連帶著那些自欺欺人的幻想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