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你守寡,當然好。”
林青眼神停了下。
而唐亦已經起,手里的巾被他扔在地上。他眼里跳起寒夜焰火似的亮,且冷且燙。
“當初你走的時候我就說過,我會讓你后悔,我有多恨你——你忘了?”
林青眼神黯了黯,笑。
“記得。”
唐亦邁到沙發前,他低眼看著沙發里纖弱、清雅漂亮的人。半低著頭,細白的頸子脆弱地暴在他的視線里。
讓他想像狼或者狗一樣地咬上去。
唐亦無法自控地俯下去。
離的距離不足十公分,上淡淡的香氣越來越近,鉆進他四肢百骸,讓他避無可避。
“對不起,毓亦。”
“——”
唐亦影驟停。
須臾后他笑起來,扶著沙發靠背和微微錯開,聲音在耳邊到最低最沉:“現在道歉?晚了。”
唐亦直,退開幾步靠到墻上,他懶散又戾意地垂著眼:“說讓你后悔我就說到做到——從今天起,你越要什麼,我越要讓你得不到。”
林青想到什麼,神微微變了。
從沙發上起:“你和我的事,別牽累別人。”
唐亦郁地笑起來:“不愧是心善濟世的小觀音啊,你還真是誰都關心……可惜芳景昆劇團那塊地,我拿定了。下周復工,我就讓他們滾蛋。”
林青皺起眉。
唐亦眼里的笑冷下去,朝門口示意了下:“你現在回去告訴他們,至收拾行李還來得及。”
林青上前,像要說什麼。
唐亦額角一跳,眼神沉下去:“你還不——”
“滾”字在舌尖上晃了兩圈,對著還是出不了口。
唐亦咬得顴骨,幾秒后他惡狠狠地轉開臉,不再看林青:
“出去!”
“……”
鞋跟聲后。
雙開門終于合上。
唐亦支起,走到沙發前,然后把自己扔進去。
空氣中殘留著的林青上淡淡的香氣包裹住他,像雪后的梅蘭香。
唐亦側過,慢慢蜷起。
很久很久過去,那些被勾起來的洶涌的,才終于被他一點點了回去。
唐亦翻過,仰臉朝上。
天花板是可鑒人的質地。
他看見自己扭曲,模糊的影。
唐亦的手蓋到額上,角自嘲地勾起:“你像條發的狗。”
他仰頭,微卷的黑發倒垂下來,天花板上的暈恍得他如在夢境。
七年難逃一夢。
夢到了。
唐亦閉上眼,狼狽地笑起來。
“……沒人要的狗。”
第8章 謠言
大年初七,芳景昆劇團開始復工。
新年第一場戲在正月十二,這之前沒有排其他場。平日就跟教學班一樣:以團長夫人喬笙云為首的師父們教,年輕演員練。
向華頌今天一進劇場就開口問:“你們林老師來了?”
“是啊團長,林老師今天一早就來了。現在在練功房,在給安生幾個孩子教課呢。”
“好,我去看看。”
劇團后院東邊立著座三層小樓,中間那層就是團里的練功房。
向華頌剛上樓梯,就聽見二樓拐角后的長廊里傳回鶯啼燕轉似的唱腔,婉約曼妙,繞梁不絕,這冬末都好似被催出三分春意來:
“裊晴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
向華頌慢下腳步。
他好些年沒在團里聽過這樣清雅一唱三嘆的唱腔了,不由得駐足原地癡聽起來。
就在這唱腔快把他帶進春滿園的亭子里時,幾聲更近的竊竊私語突然給他拽回現實——
“難怪當年才十七八就能在梨園里唱名角,這眼神,這唱腔,這段,太絕了。”
“可不?見了我才算知道,為什麼都說昆曲極致之全落在閨門旦上了。”
“你說‘小觀音’當年到底因為什麼事,竟然會在最鼎盛上升的時候銷聲匿跡……”
“去去,小觀音也是我們能的?我們得林老師。”
“那你說我喊青老師行嗎?還比我小兩歲呢,喊林老師總覺把老了。”
“噫,別以為師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青老師也不可能讓你癩蛤蟆吃上天鵝——哎喲!誰打我啊?”
著頭的團里師兄弟倆轉回來,對上一張鍋底似的黑臉。
兩人頓時蔫了:“團長。”
向華頌:“你們兩個不好好練活,在這兒干什麼?”
機靈的那個師兄冒頭:“我們聽、聽林老師唱戲,學習。”
“學習?唱了五六年的生角,現在想改去旦行了?行,明天我就你們師父——”
“哎別別,團長我們錯了,你千萬別告訴師父!”
師兄弟倆一陣告饒后才被放走。向華頌皺著眉,調頭走向二樓盡頭的練功房。
團長推門進來時,林青正一襲素白長,段裊裊,兩截水袖在空里輕舞如蝶。
一起,一落,一收。
林青勾著水袖回眸,眼神從杜麗娘的角里緩緩退出來:“水袖作,停留高度,拋出長度,合拍落點,缺一不可,你們懂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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