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得很準，把桂枝的裳和馬車給弄臟了。

唯獨自己上還干干凈凈的。

桂枝用娟帕拭裳，朝外說著：“柳小姐坐不得馬車。許是路途太過顛簸，腸胃不住。”

梁言書嘆口氣：“你先回府吧，我帶走回去。”

“沒有奴婢在，丞相府的人會不會誤會爺……”

“你如今這模樣還能見人嗎？”

桂枝低頭一看，腹部了一片，雖說柳小姐吐的穢只是酒水，但味道太刺鼻，繼續走恐怕要丟侯夫人的臉面。

只能點頭：“奴婢先行回府。”

而后。

梁言書單手抓著柳茹仙的手臂，往丞相府邸走去。

吐干凈后，又用茶水漱了道口，思緒清醒過來，只不過走路還有些不穩當，若非他在旁提攜，走不得三步便要摔跤。

二人行至鵲橋之上。

“你抓著我做什麼？”柳茹仙扭著手臂，氣惱道：“快放開！”

他聲音微沉：“你以為我想你？我一松手，你就躺在地上扮蟲，一點點往前挪。就你這蝸一般的行進速度，待到天明都別想歸家。”

“不用你管……”

“你兄長把你給我，我若不把你安然送歸。明日早朝，首輔大人又指不定在圣上面前怎麼編排我爹了。”

柳茹仙眉頭微蹙，憤然道：“我爹是閣首輔，一輩子憂國憂民，專攻天下興衰之事，哪有空往侯府門前扔泥。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梁言書冷哼一聲：“我老祖當年也這般以為，即便有私怨，也不會影響共謀之事。結果卻落得戰場背刺，再也站不起來的后果。你口中的正人君子，背地干得卻是腌臜之事。”

柳茹仙聽到他這番言論，氣得力甩開他的手，“莫說那是上一輩的事，即便是這一輩，戰爭重來一次，我曾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冷笑：“在你們眼中，侯府士兵的命賤一些。”

“堂堂大理寺卿，日將家族恩怨掛在邊，卻不盤查清楚過往。”柳茹仙倚靠橋墩，面嘲笑：“一輩子被仇恨蒙蔽雙眼，真是可悲。”

梁言書眸銳利，“你此言何意？”

“你若派人探查過當年往事，便該知悉，曾祖破除城池后遭遇天災地震，出城之路被山石截斷，城中百姓被倒塌房屋掩埋，哭喊聲、呼救聲不斷。曾祖困于此，只能將士兵分為兩撥，一撥開路，一撥救人。

天降大雨，將泥土掩得實，沒有挖土工，曾祖便帶領士兵用手挖泥土，多人挖得指甲落，手掌殘廢。負責開路的士兵，有許多被山石活活砸死，所以才會延誤救援時機。老侯爺不知，當便斥罵曾祖無能，致使他遭鞭笞，落下重癥。”

柳茹仙說得極激，臉頰泛起紅暈，大聲道：“柳氏祖訓，不得質疑先帝宣判，全族不提當年之事。我不與你爭執，你也不要咄咄人！”

梁言書抿了抿：“隨口編個故事，我就會信你？”

“嶺城至今猶在，世子若不信，不如親自去探訪，問問當年是誰不顧，給予城中百姓一線生機。”

他愣在原地，褐瞳孔中掠過狂風巨浪。

柳茹仙這斬釘截鐵的表，基本上已能證明所言非虛。他沒想到，銘刻在宗祠的宿敵，挨了天下一世罵名的柳氏先祖，竟能忍至死，都不自辯一句。

他猶豫開口：“我……”

“煩請世子以后，莫要折辱我柳氏曾祖。我也不會與你再有任何牽連！”

柳茹仙將憋悶已久的往事傾瀉而出，思緒松懈下來，忽而覺天旋地轉，整個人無意識往后栽，眼見離水面越來越近。

而后，腰間被堅實的手掌束縛住，也被擁清冷懷抱之中。

“撲通”一聲輕響，玉骨折扇沉河道中。

.

“因為……我不能……”

話還未說完，半睜的雙眸忽而閉上，陷沉沉黑暗中。

殷珩搖了搖的肩膀：“不能什麼？”

回應他的，卻是一陣輕呼吸聲。

阮今禾倚在他的懷中，面微紅，睡得很安穩。

“算了。”

殷珩俯下，在額頭落下輕輕想一吻。

他雖沒有得到答案，但懸掛在心頭重石已沉沉落下，渾泛著道不明的輕盈。他終于知曉，先前所作所為，是因有無法言說的苦衷，不得已為之。

并不是心里沒他，這就夠了。

年的角上揚，許久未見的笑意從中散出。

……

東宮。

阮今禾醒來時，已近黃昏時分。

扶著暈乎乎的腦袋，靠坐在枕席上，將醒酒湯喝完后，詢問著：“七公主那邊可傳出什麼靜？”

綠蘿接過空碗：“娘娘放心，并未傳出宮飲酒之事。倒是公主殿下旁的宮告訴奴婢，殿下吐了江統領一都是穢，好不狼狽。”

阮今禾構想那個場景，忍不住低笑出聲：“殺人不眨眼的江淵，也是遇上命定克星了。”

“磕磕磕”外室大門被敲響。

“娘娘醒了嗎？”是蘭香的聲音。

阮今禾朝綠蘿點頭，便將門閂拉開。

蘭香端著一疊瓜果步其中：“殿下吩咐奴婢送果盤來。”

玉盤疊晶瑩剔，上頭裝著的，正是只有夏季才有的西瓜。阮今禾眨眼睛，疑看向：“他讓你送的？”

蘭香點頭：“殿下說娘娘醒酒后，定口干舌燥，西瓜可以緩解此癥，特命人八百里加急送來此。他不能陪娘娘用晚膳，是因禮部事務繁忙，義和團使者十日后將宮覲見，他需安排好事項。殿下還說……”

“打，打住！”

阮今禾停絮絮叨叨的言語：“他讓你說這些干什麼？”

“殿下說他日后所有的行程向，皆由奴婢向娘娘報備清楚，定要事無巨細，絕不讓你掛念憂心。”

“自。”阮今禾擺擺手，不耐道：“你退下吧，今后不用匯報。”

誰知道，蘭香并未挪半分，只用一副言又止的模樣看著。

阮今禾嘆口氣：“你有話直說。”

蘭香頓了頓，輕聲道：“殿下還說，娘娘生倔強，定會打斷奴婢的話。讓奴婢堅持到底，必須將他的行程匯報完全。”

阮今禾：“……”

的母語是無語。

到底是誰給他的自信？！

蘭香繼續未言之語：“殿下還說，今夜他會來鸞殿，請娘娘沐浴凈，為他留一盞床頭燈……”

某人的臉頰，如被滾燙開水澆過的蝦皮，瞬間紅溫了。

的影搖搖墜，在蘭香面前忍半晌，才能沒斥罵出聲。

這個沒臉沒皮的無賴，簡直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