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接連不斷在天邊綻放，伴隨著觀賞者的唏噓，讓殷珩以為自己聽岔了。

他重復問詢：“你說什麼？”

“我說。”

抬眸看他。

從那雙黑曜石般明亮的瞳孔中見自己，又堅定：“我們和離吧。”

“砰！”一朵五彩如龍形的煙花，在夜空中乍響。

殷珩出手攏住的雙肩，聲音微微抖：“阮阮，新的一年，莫要與孤開這種玩笑。”

搖搖頭，從袖中拿出在阮府謄寫好的和離書，遞到他面前，“我很認真。”

方正紙張上，用不太嫻的小楷，謄寫出令人心碎的言語，落款正是阮今禾。

他面微沉：“為何？”

阮今禾沒有正面回應，停頓三息反問道：“今日宴會場上，三皇兄怒及失，皆因子嗣有恙。唯有脈，能讓人失去理智。殿下也想要自己的脈吧？”

“你若因此事與孤鬧別扭，大可不必。”

他牽住的手，鄭重道：“孤并不著急，你也無需有任何負擔，好好調養，日后順其自然，該有的自然會有的。”

“不會有了。”

發狠甩開他的手，聲淡漠：“你既不納妾，也不要通房，一直將我擺在正妻之位，那麼你只會斷子絕孫。”

殷珩有些不解：“你在說什麼？孤怎麼聽不明白。”

阮今禾眼眶微紅，將在心底許久的，和盤托出。

“先前我與你私相往來，未免生，長期服用避子湯和避子丸，將弄得寒涼虛弱，已是不能輕易孕。后來，圍獵場困，經歷蛇毒，命懸一線，虧空得更加厲害，龔太醫不久前曾奉上醫囑，斷我絕難有孕。”

“殿下，我日前替你冊納良娣，放任梁弦語接近你，非我要拱手相讓，只因我有心無力，不能為你延綿子嗣。七出之中，妻無所出，便可休妻。殿下看在與我多年的分上，準我與你和離，給這段糾纏一個面結局。”

說這些話時，眸微滯，毫無神采，聲音輕輕的，聽不出任何緒。

“砰砰砰砰！”九龍云在天空接連乍響，宮太監聚在一起，議論著這奇特的煙花，竟還能描摹字。

二人為了觀賞煙花，站在宮殿二層高臺上，臺下很是喧鬧，他們所在亭臺卻陷死一般的寂靜。

殷珩半沒在檐下的黑暗中，看不清表，也沒有出聲回應。

阮今禾抿了抿：“新年伊始，百廢待興，開春你便要繼位。你負保衛天下之責，國朝一日無后，百姓一日不安。我無法為你生兒育，便不能占著中宮之位。”

那澄澈的眸上映出煙花的蹤跡，顯得絢麗又迷茫。宮殿之外，不知何時飄落飛雪，星星點點的白團砸落的發間，卻又渾然不覺。

“過去兩年，我們虛與委蛇、劍拔弩張乃至拔刀相向，但很慶幸這些都過去了，我沒有與你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阮今禾角微揚，按下心酸，出微笑，“好聚好散，日后再見，我們還是朋友……”

話還沒說完，忽而眼前一黑。

那在黑暗中的軀，出溫熱寬厚的掌心，扣住纖細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將整個人帶懷中。

“啊……”阮今禾低一聲，鼻尖撞上他的膛，撲面而來的薄荷香將包裹住。

渾僵。

忽然意識到，他已經很久沒用過雪松香了。

那個被他長年累月燃在香爐中的味道，因贈送的香包發生逆轉。

“殿下，你這是……”抬眸看他，耳邊煙花轟鳴，眼前卻是幽深如潭的眸，似乎承載了些說不清的緒。他鼻間的溫熱呼吸，輕拂的額發，讓忽而忘記接下來該說什麼。

“辛苦了。”

他低沉的嗓音劃破長夜，傾的耳旁，“孤竟不察，你獨自一人得到這艱辛消息，走了這麼久的路。”

阮今禾愣住了。

預想過很多次今夜的場景。

他不帶一毫不猶豫，拿著和離書轉離去；或是怪氣嘲諷，用那雙沉凌冽的黑眸，將拋棄在黑暗中。

數十次幻想，都沒有想到是今夜這一種。

他用另一只手扣住的腰，將與他嚴合靠攏在一起。膛里孔武有力的心跳，與強的語氣，緩和住了的悵然若失。

萬般言語如鯁在，阮今禾心口有些酸。

殷珩拂過發髻，在額角落下憐惜。他的聲音輕至極：“抱歉，是孤做得不好，才會害你至此。”

“孤當初玩心重，沒有考慮你經歷之事，才會讓你虛弱疲乏。這一切都是孤的錯，怎能由你一人背負。孤說過，要帶你與我踏上高山之巔。夫妻同心同德，怎會因一點無關痛的小事而和離。”

“可那不是小事啊。”

阮今禾急得掙他的懷抱，雙眸含淚，聲音沙啞：“我失去生育能力，無法為你綿延子嗣。你日后要做這里的主人，怎能因我史臺彈劾，天下人指責。若你不想和離，那就盡快納妾，隨便是誰都……”

的話戛然而止。

殷珩突然傾上前，掌心下的后脖頸，微微向前發力，將未言之語，一并吞含帶微醺酒氣的熱吻中。

“唔……”

阮今禾瞪大眼睛，下意識想要推搡，可他的臂膀如銅墻鐵壁，撼不了分毫，只能任由自己被他收懷中。

恍惚掙扎間，齒松開，他的舌尖穿過層層阻礙，與糾纏在一起。這個悉又心碎的吻，帶著攻城掠地的霸道，將的慌和不安吞噬殆盡。

他越是如此，越覺得難。

二人纏相依。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滴盈盈熱淚落。

順著的臉頰砸至他的脖頸，讓他停止前進步伐，猛得松開了去。

的呼吸已然紊，上口脂暈開一片殷紅，像是經歷過的玫瑰，在大雨侵蝕之下，依舊烈焰如初。

“砰”最后一朵煙花炸完，喧囂過后，一切歸于平靜。

阮今禾大口息著，耳邊能聽見他沙啞的聲音：

“孤不要子嗣，孤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