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口中重拿輕放的懲治，是上次的鞭刑。

的確，時春沒挨幾下，最嚴重的傷，還是晚上臨要上藥前，自己拿指甲劃出來的。

可這能證明，墨云渡是心里有，所以才這樣慣著寵著嗎？

不，不是的。

時春垂下纖長的羽睫，想起墨云渡那晚上藥時說的話。

他說，這不過是怕傷痕累累去參加宮中的夜宴，給他丟臉罷了。

對于還有用的棋子，墨云渡一向寬容。

等以后沒用了，大概就要換種態度了吧！

但——

應該是沒什麼以后了。

時春想，等到雪絨來找自己麻煩的時候，大概是已經離開了吧。

所以剛才和塔娜說的那番話，也不算是撒謊。

在塔娜的房中待了一會兒，時春這才起離開。

臨走的時候塔娜特意叮囑，讓別去地牢探雪絨。

“這事攬在我和我哥上就行，墨云渡他不敢拿我們怎樣，可你要是去了，說不定雪絨會往你上潑臟水。”

時春含笑點頭，杏眸里瑩著的，“好。”

聽話的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隨手翻了本潘圖國的書打發時間。

還沒看幾頁，外頭便傳來了小太監的聲音。

“夫人，后門外頭來了個匠人，說是給夫人您送東西，要請你出去驗驗貨。”

送東西？

驗貨？

時春滿頭霧水，“可我沒買什麼啊。”

“可那匠人說是夫人你定的，好些個琉璃盞呢，個個都致繁麗，可見價格不菲，想來不應該送錯才對。”小太監繼續開口道。

聽到琉璃盞三個字，時春頓時一震，急吼吼地站起來時，差點咬到自己的舌尖。

裴青蒼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冷不丁地，就能嚇得心臟都跳一拍。

“夫人？”小太監還在外頭等著。

時春努力保持鎮定，清了清嗓子開口，“嗯，我想起來了，先前的確是定了一些琉璃盞，沒想到提前送來了，我去瞧瞧。”

裝模作樣地拿了一些銀票，這才跟著小太監去了后門。

后門口，一輛牛車安靜停放著，上頭是用木頭箱子裝著的幾件琉璃盞。

而負責驅趕牛車的兩個送貨郎，即便穿得臟兮兮的，臉也刻意弄得黃不拉幾，時春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們。

裴青蒼邊的那兩個一等暗衛。

余甜和凌南。

見到是他們，時春反倒是松了一口氣。

還好裴青蒼沒有自己來，否則真不知道該怎麼圓場。

心里想著，時春手上作不停，翻看了一下箱子里的琉璃盞，臉便垮了，“怎麼做的事，那琉璃盞的掛耳都顛碎了，我花大價錢買來的東西，就這般敷衍我？”

小太監湊過來看，果然看見了碎掉的琉璃盞掛耳。

他跟著幫腔，“沒用的東西，知道這是我家夫人定做的，還這樣不小心，不想活了是不是？”

“是我們的錯，督主夫人別生氣，要不然這樣吧，請您跟我們去一趟鋪子上，問問掌柜的這事該怎麼解決，我們兩個送貨的，也沒法子賠啊。”凌南開口道。

時春順勢點頭，“也沒別的辦法了，行吧！”

小太監本來想跟著的，卻被時春打發了，“你把剩下幾個沒壞的先搬進去，灌了水仔細盯著，看看會不會。”

“是。”小太監答應道，“那夫人您也早些回來，若是他們敢耍賴，咱們東廠自然是要為您撐腰的。”

“他們還敢耍賴？”時春冷笑，“我倒是想見識這樣有膽子的人。”

說著話，時春和余甜凌南離開了。

走出后門的小巷子，直至看不見任何人后，余甜瞬間冷臉，“上牛車坐著。”

“太顛了，我不想坐。”時春拒絕，同時也站住腳，“說吧，廢這麼大功夫過來找我，有什麼事？”

“你也知道這廢功夫啊。”余甜翻了個白眼，雙手環抱在前，“知道還不趕上去坐好，或者你想在旁邊跑的話，我也不介意。”

“余甜，”凌南打斷的話，“大人代了，要把給請過去。”

請這個字，凌南刻意咬了重音。

請的意思，是客客氣氣地將時春給請過去，務必一毫都不能傷到。

余甜覺得更煩了，白眼幾乎快翻到天上去。

“聽見了嗎余甜。”凌南怕胡來，又開口問道。

余甜開口，“聽見了聽見了，兩只耳朵都聽見了！”

而后轉頭看向時春，將自己下的墊子都放在了牛車上，又把凌南方才坐的墊子一起鋪上。

這才臭著臉道，“這下不會顛了吧，作快點，你也能早點回東廠。”

最后這話在理，時春的確不想在裴青蒼這邊浪費太多時間。

要不是怕裴青蒼來，甚至不想跟著余甜凌南走的。

時春爬上牛車，坐在明顯比牛車柵欄高出一截的墊上，“走吧。”

沒了墊子的兩人選擇在旁邊步行，畢竟牛車真的很硌屁，坐一路回去，全都得散架。

牛車搖搖晃晃往前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在一小巷子口停下。

往里去，是一套清雅徽系的宅院，門口站著兩個帶著瓜皮帽的門丁，正蹲在一起嗑瓜子聊天。

瞧見余甜凌南，便立馬丟了手里那捧瓜子，“余姑娘，凌管事。”

余甜厭惡地瞪兩人，“誰準你們在門口這樣吐瓜子皮的，裴大人的院門口其實你們能糟蹋的？趕給我收拾干凈！”

“是是是，我這就去拿掃帚。”門丁忙不迭開口。

剛轉，又聽見余甜道，“不許拿掃帚，既然是一點一點丟的，那你們就給我一點一點撿起來！”

“啊？”門丁傻眼，“可是地上很臟，那堆瓜子殼里還有我們方才吐的痰……”

“自己里吐的東西還嫌棄什麼，”余甜冷笑，“現在知道臟了？剛才吐瓜子皮的時候不是很開心嗎，給我用手撿，好好長記！”

余甜一邊說，一邊做了個抹脖子的作。

嚇得兩個門丁趕蹲下去，兩只手飛快撿瓜子殼，指尖沾了痰也不敢停。

“糟心的東西，”余甜還在斥責，“裴大人好不容易來這兒住一次，若是瞧見這幅臟兮兮的樣子嫌棄不肯再來，我就把你們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