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明棠頓時了然。

看來這傳聞中謙和有禮的二皇子蕭景明，私底下絕非表面那般純良無害。

面上不聲，目卻更深邃了幾分。

“明棠。”一個沉穩洪亮的聲音自后傳來。

晉王大步流星地走近，他著麒麟補服，氣度威嚴，他喚了一聲溫明棠后含笑拍了拍蕭景明的肩膀，聲音爽朗，“二殿下，許久不見，風采更勝往昔啊。正好，方才席間幾位大人提起北境軍需調度一事，有些細節還需與你當面敲定一番，借一步說話？”

蕭景明頷首，他轉走，目卻不由自主地投向幾步之外的沈清梧，腳步微頓。

他翕，似有許多話想要說，最終卻只化作一句低語：“宴會上人多眼雜，小心些。”

沈清梧正垂眸整理著臂彎的披帛，聞言指尖幾不可察地一頓，面上卻無半分波瀾，連眼睫都未曾抬起，更遑論回應。

的側臉在宮燈映照下，線條清冷而疏離。

蕭景明眸微暗，不再停留，轉與晉王并肩離去，背影很快消失在雕梁畫棟的回廊深。

待那兩人的影徹底不見，沈清梧才緩緩抬眸，視線落在旁沉靜嫻雅的溫明棠上：“溫小姐可愿與我同行一段？”

溫明棠迎上的目，角綻開一抹笑意，微微屈膝：“王妃相邀，是明棠的榮幸，自當從命。”

柳氏跟在二人后約莫三四步的距離，手指絞著手中那條上好的蘇繡錦帕，幾乎要將線勒斷。

方才馬車里那瀕死的窒息和蕭景明冷酷如刀的警告言猶在耳，讓不敢再有任何逾矩之舉。

府邸的回廊九曲十八彎，兩側是心打理的花圃，奇花異草在暮中吐芬芳，花木扶疏，暗香浮。

沈清梧與溫明棠并肩而行，步履從容，的目掠過廊外一叢開得正盛的墨，似不經意地開口，打破了沉默：“聽聞溫小姐近日醉心于古籍考據，在京中閨秀中傳為雅談？”的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只是閑話家常。

溫明棠聞言，袖中的手忍不住地收了幾分，側首淺笑：“王妃消息靈通。不過是偶然得了些前朝的殘卷孤本，記載了些邊陲軼聞、山川風，頗為新奇有趣，便忍不住多翻閱了幾日。”

的目狀似無意地掃過后亦步亦趨的柳氏，話鋒微轉，帶著恰到好的試探，“王妃若也有此雅興，改日我可將那些殘卷整理好，遣人送至王府，供您品鑒消遣。”

沈清梧角牽起一幾乎看不真切的弧度，正準備回話的時候變故陡生。

“啊——！”

一聲凄厲驚恐的尖猛地自后炸響，瞬間撕裂了回廊的寧靜。

只見一只不知從何驚飛而來的碩大烏，如同離弦的黑利箭，帶著一腥風，直直地撞向柳氏。

閃著寒的鋒利爪子狠狠劃破了柳氏外罩的那層輕紗大袖衫，紗應聲裂開一道長口。

柳氏本就因恐懼而繃的神經瞬間崩斷。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如同垮駱駝的最后一稻草，魂飛魄散，腳下一，整個人失去平衡，驚著向后仰倒，眼看就要狼狽不堪地摔在冰冷堅的石板地上——

臉上盡褪，只剩下無邊的驚恐。

千鈞一發之際，翠安反應極快，一個箭步沖上前，雙手托住了柳氏向后傾倒的胳膊，穩住了搖搖墜的形。

柳氏驚魂未定地靠在翠安懷里，口劇烈起伏，渾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發髻上的金銜珠步搖歪斜墜，珠串凌地晃著，映著慘白如紙的臉。

那原本用來炫耀的胭脂紅灑金百蝶，此刻在撕裂的輕紗下，顯得格外刺眼和狼狽。

柳氏在翠安的攙扶下堪堪站穩，驚魂未定。

沒想到自己今日居然會在沈清梧的面前出了這樣大的洋相，惱加的緒瞬間沖垮了理智。

猛地一把推開翠安，力道之大，讓翠安猝不及防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差點撞上廊柱。

“放肆！”柳氏的聲音尖利得幾乎刺破耳，無法對沈清梧做什麼，索就將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翠安，“誰準你這賤婢本妃的？！臟了本妃的裳你賠得起嗎？！”

手腕高高揚起，涂著蔻丹的指甲在宮燈下閃著寒，眼看就要狠狠摑在翠安臉上。

“柳氏！”沈清梧的聲音不高，轉過，目如兩道實質的冰錐，冷冷釘在柳氏上，“是溫姑娘的婢，方才又護住了你，眼下更是不到你來管教。”

柳氏揚起的手生生僵在半空，對上沈清梧那毫無溫度的目，方才在馬車里瀕死的恐懼瞬間回籠，氣焰瞬間就消了下去。

可當眾挫的不甘和那撕裂華服帶來的難堪讓無法就此罷休，口劇烈起伏，轉而指向早已消失在沉沉暮中的烏方向，聲音因后怕和怨毒而發：“這、這晦氣的畜生！定是有人故意放出來害我的！長公主府上怎會……”想將禍水引向沈清梧，卻不敢明說。

“慎言！”沈清梧眉頭微蹙，“長公主府上的鳥雀往來，自有定數，豈容你妄加揣測、口出無狀？說話注意你的份和分寸，別給王府丟人。”

柳氏咬了下，幾乎要咬出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里，帶來尖銳的疼痛，恨極了沈清梧這副永遠高高在上的姿態，更恨自己此刻的狼狽和恐懼全數落對方眼中，如同被剝了示眾。

然而，蕭景明那雙冷酷無的眼睛和冰冷的警告言猶在耳，只能強下翻騰的怒火和怨毒，一手捂著口，做出一副搖搖墜的虛弱模樣，聲音也變得細弱蚊蠅：“妾……妾方才了驚嚇，心口疼得厲害……恐、恐失儀于宴前，想先去偏殿歇息片刻……”

低著頭，不再看沈清梧，掩去眸中的惡毒。

若不是因為今天蕭景明那一遭實在是嚇到了，絕對不會如此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