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的日子無聊啊，這些奴婢本不敢跟說話，除了一日三餐，合歡自己聽不見任何人說話。

前朝的風波并不會傳到后宮來，宮太監們也不會在皇帝寢宮談論這些殺頭的事，哪里知道千里之外的地方，醞釀起能顛覆這片天地的怒意。

合歡靜靜地坐在窗前，窗外兩個掃地的宮兒趁著沒人在說閑話。

“穗香，聽說紅綾出宮去了？”

另一個細細的聲音道：“出去了。”

“太好了，從五歲進來后，我還沒有出過宮呢。”

“其實，出宮也不好，我告訴你，你別給別人說，我有個同鄉，是今年才進宮的小妹妹，說我老家徽州已經遭災幾年了，家還算有路子，將塞進選宮的差手里，其余人七要死！”

合歡一聽此話，心中狐疑，近年來風調雨順，也沒有蝗蟲瘟疫，如何會遭災呢？

“怎會如此？沒聽說有災啊？”

那聲音恨恨道：“不是災年，就是人禍了！聽說，我家鄉那邊的太守頒下政令，要改徽州七稻田做桑田，朝廷早有律法，稻田的稅比桑田不說，還能填飽大家的肚子，可現在桑葉被世家價賣不出價，大家伙還要和外地買糧食，那些世家的商行為了賺錢，紛紛將糧食漲了十倍，否則便繞路去靖州買糧食，路上的盜匪賊寇不說，車馬耗損就是一大筆，更不劃算。”

“如此一來,世家賺的盆滿缽滿，家鄉的叔伯嬸子各個賣房賣地，賣兒賣，苦不堪言...”

所以，攝政王的軍隊才能在短短幾日連破幾城，劍指燕京而來！

合歡的手輕輕扣了扣桌子，想，或許用不了幾日，就能和瓊寧相見了。

到時候，一定要親自告訴他，自己已經想明白心中對他是什麼！

卻聽殿外一陣腳步聲，宮人們紛紛跪在地上，口稱陛下。

原來是殷明瀾來了，也不知道他來做什麼？

合歡心里厭煩，故意裝作沒聽見的模樣，如此便能逃過行禮。

殷明瀾急匆匆進來，一眼看見窗前那個影子，早朝時的一腔怒火這才消退許多...那些人說話時花團錦簇，一個個什麼像樣的主意都拿不出來，不是說派個文過去譴責，就是讓拿長寧公主威脅攝政王，也不想想，合歡是他們這邊的聯姻公主，能威脅到攝政王什麼？

“長寧公主聯姻王府，就是為了和攝政王鞏固好關系，如今王爺公然謀反，公主難逃其咎，老臣認為，一定要連坐公主！”高相一臉為國為民的模樣，可滿朝文武誰看不出他的小心思！

“正是，不如派公主前去做說客，讓王爺息息火，解釋清楚誤會，這不就天下太平了？”說話的是一個下品寒門出的員，往日這朝堂可沒有他說話的份，如今各位大佬支支吾吾，也沒人再計較這些，聽了這話，有些喜歡和稀泥的，竟然認為這法子不錯！

“陛下，既然攝政王指責咱們拐帶他兒媳婦，咱們把公主還回去，不就結了！至于那什麼刺殺...分明是然人干的！”

“是啊，如今承平日久，咱們守城的士兵們早就不善作戰，如何能抵得住王爺攻打！”

簡直不知所謂！

殷明瀾看著眼前的合歡，心中一陣復雜：明明下定決心從此再也不利用他的，只可惜，那個奚瓊寧既然這般在乎，握住合歡，相當于牽制住攝政王，放離去，就是親手將底牌揭開讓人看，此舉簡直蠢鈍如豬，而此人竟然是朝廷重臣！

他不由閉上眼睛，夏太監見狀，將所有人都走，殿里只剩下他們兩個。

殷明瀾怔怔地對上一雙悉的眼睛，他心中一，所有的委屈心酸和不甘都充沖上心頭。

“合歡，你說朕是不是做錯了，不然父皇到朕手里的江山，怎麼短短五年不到，就變這副模樣？”

“朝里，外頭，簡直了一鍋粥！不是說攝政王是臣嗎？百姓們都罵他是臣嗎？為什麼他謀反，竟然會有這麼多人跟隨？”

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那些百姓，怎麼會跟著臣謀反呢？他們知道自己做的是誅九族的事嗎？

是自己這個皇帝做的不好？

可是他已經足夠節儉了，后宮只有一個妃子，也不修什麼行宮，平日算得上勤政，百姓的賦稅也不高，為什麼他們要謀反呢？

孟合歡一眼看清他眼底的迷茫，不過才懶得和他說話，這個糊涂鬼皇帝，就是他朝堂上那些好蛀空他的龍椅，不過，就算合歡說給他聽，他會相信嗎？

殷明瀾期待地看著眼前人，孟合歡向來聰慧，父皇也多次稱贊，說有賢臣之風，若是男子，一定要為太子輔臣。

然而，他怎麼就忘了，如今的孟合歡早就不是昔日的長寧公主了！他里口口聲聲的臣，更是心心念念夫君的父親，如何會為了一個外人，暗害自己的父親呢？

不遠一素的合歡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似乎沒有聽見他說話，然而殷明瀾騙不了自己，已經站在前了，如何會聽不到呢？

他瞇了瞇眼睛，眸底帶了一失，參雜最近休息而越發暴躁的郁氣，整個人籠罩上一層戾。

“你在想什麼？”他突然問。

合歡不想和他說話，便裝作看不見他的樣子，心中腹誹：自然是計算還要多日子瓊寧才能來接了！

殷明瀾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看著眼前的郎。是合歡，可又不像合歡！以前的，最穿紅裳，可自從嫁給那個奚瓊寧，漸漸地穿這種素，臉上又出父皇還在時候的笑意，不，比那時候更盛了，是了，他還在妄想這人會給他出什麼主意嗎？

這個世界上唯一懂得他，能一心幫助他的人，早就被他拱手送給別人做妻子！

一莫大的孤寂襲來，殷明瀾陡然覺得自己被整個天下拋棄了！

是啊，就算攝政王打過來又能怎樣？世家還是那個世家，員還會是員，百姓還是百姓，唯有他這個皇帝，永遠會是一個前朝末帝！

至于合歡...當不了本朝的太子妃，也可以當新朝的呀！唯有他一人，他一人被拋下了！怪不得他們從不著急，死的不會是他們，命運的砍頭刀割不到他們腦袋上，有什麼可以著急的呢？

淋淋的真相讓殷明瀾快要發瘋！

“孟合歡，你以為攝政王打過來后，他會放任你這個前朝公主做太子妃嗎？不，他會換個太子妃，整個燕京世家的兒都會供他挑選！你只有和我站在一起，才能在這局里走出生路！”

“如果我命運不濟，真的做了末帝，死之前，一定會殺了你為我殉葬，你我二人生不能做夫妻，死也要同！”

這撲面而來的戾氣讓合歡一驚！

“瘋了，你真的是瘋了！”合歡喃喃道：“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瓊寧一定不會這樣待我！”

“我該說你什麼好？真是個傻人，在男人上跌了一個跟頭還不夠，還要跌第二次嗎？郎君的鬼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殷明瀾不屑道。

“合歡，你不能拋棄我，你是父皇給我留下的妻子和輔臣，咱們才是一的，只有我好，你才會更好！”

料合歡諷刺一笑：“拋棄？是整個天下的百姓拋棄了你，所以你才會帝位不穩，何止我一人拋棄你！”

殷明瀾卻道：“百姓？他們終其一生都難以見到我一面，如何會拋棄我？更何況，他們一聲庸碌，如何會妨礙我，合歡，你連糊弄我的借口都不這麼用心。”

“我哪有心思糊弄你！”知道很快與瓊寧重逢，合歡的心極好，也準備提點一二，讓這糊涂皇帝知道他錯在何：“太平盛世之時，哪怕是個子為帝，百姓也不會跟著人叛變，故而那些叛變都像是燭火，輕輕一吹都滅了，如今的叛這麼聲勢浩大，只能說明你不得民心。”

“普通人才不管什麼人當皇帝，只要自己過的好就足夠了。而你卻縱容世家，搶奪他們的糧食土地，讓他們活不下去，既然都活不下去了，怎麼可能不叛？”

殷明瀾道：“只為了這個？區區一點土地...”

合歡好不留：“這點土地讓他們溫飽，養活他們一家老小，誰讓他們活不下去，他們就能跟他拼命！”

殷明瀾緩緩坐在椅子上。

原本朝中有攝政王一派爭權奪利，世家人尚且知道一些分寸，直到世家一派獨大，皇帝手下也全是世家子弟，自然不覺得強占土地是什麼過錯，燕京尚且如此，地方上只會越發嚴重，等殷明瀾終于發覺時，早已經危機重重，積重難返。

“父皇臨走前讓我警惕世家，可朝中爭斗我力不從心，世家又向來還算乖覺，不像攝政王這賊子野心，我便當他們是半個自己人，只是沒想到，事會到這個地步！”

“世家做錯事，百姓怨朕，朕心里也清楚，可如果換了世家子弟，誰做？誰還會為朕辦事？合歡，他們早就互為姻親，即便朕是皇帝，又能耐他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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