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如熔金般潑灑進軒窗，在冰冷的地面上拖曳出長長的影。

喬念怔怔立在門邊，目落在那張倚在圈椅里的蒼白面容上。

幾乎要忘記了，上一次清晰記起這張臉，究竟是何時。

這個曾在生命里盤桓了十幾載春秋的人，仿佛早已悄然落幕，退場得無聲無息，只余下記憶角落里一抹模糊的殘影。

此刻，那朝霞越過雕花的窗欞，溫卻又殘酷地覆上他毫無的臉。那過分清晰的廓，竟莫名地讓想起了落梅院里那些盛放過的梅。

花開時，依舊能驚艷時，可那曾讓心尖栗、悸不已的覺，卻如同指間流沙，再也無法攥住分毫。

但，他還活著。

真好。

幾乎是同時，蕭衡那原本渙散無焦的眸子猛地一，死死鎖定了！

隨即一劇烈的憤怒染上他的面積。

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狠狠刺穿，他原本無力的手發出驚人的力量，死死撐著扶手，掙扎著從那錮般的椅子上站起。

像風中殘燭般劇烈搖晃，雙打著，每一步都踉蹌得驚心魄，卻無比固執地、一步一挪地朝走來。

虛弱到極致，狼狽不堪。

可他沖到面前的第一件事，竟是猛地攥住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驚人，帶著不容抗拒的決絕，將狠狠拽向自己后。

不知何時染上的雙眸迸出駭人的狠厲，如同瀕死的孤狼，死死釘在宇文昊上，聲音嘶啞卻字字如冰錐：“二殿下……該不會下作到……用一個人……來威脅蕭某吧？”

宇文昊眼底那抹譏諷如毒蛇般一閃而過。

他并未理會蕭衡的質問，只是轉向喬念，角勾起一意味深長的弧度，聲音刻意放得溫和：“既如此，就不打擾二位敘舊了。”

說罷，拂袖而去。

沉重的院門“吱呀”一聲合攏，隔絕了外。

一直侍立在外的尤達立刻快步上前，穩穩攙扶住宇文昊的手臂，低的聲音里滿是憂慮：“殿下，喬姑娘醫通神，若真讓治好了蕭衡……”

“這里是棠京。”宇文昊冷冷截斷他的話，目投向那閉的院門，仿佛能穿厚重的木料，看到里面掙扎的獵，“就算他能站起來……又如何？”

就算蕭衡能逃出這皇子府，也絕對走不出棠京城。

尤達聞言，心頭微凜，默默點頭。

宇文昊腳步微頓，側首問道：“昨夜代你的事，如何？”

尤達立刻躬，語氣篤定：“屬下驟然推門而，喬姑娘猝不及防，本來不及反應。當時正……正凝著殿下您，神專注，眉宇間……確有幾分關切之意。”

“關切？”宇文昊眉梢微挑，語氣里滿是懷疑，“你確定那是關切？”

“屬下豈敢妄言！那眼神，絕非作偽。”尤達信誓旦旦，“屬下又不是那等愚鈍之人，豈會連這點真實意都分辨不出？”

宇文昊挲著腰間的玉佩，沉不語。

眼前又閃過喬念追問蕭衡下落時那焦灼急切的眼神，疑慮如同藤蔓纏繞心頭。“會不會……是早知你要來，故作姿態？”

“殿下明鑒！”尤達斷然否定，“此事機，屬下守口如瓶，絕無泄。況且，屬下腳步放得極輕，便是江湖好手也未必能察覺，喬姑娘一個深閨子，如何能預知？”

這倒提醒了宇文昊。

尤達的手他自然清楚，其輕功造詣在棠京亦是翹楚。

若他刻意匿行跡，能察覺者確實寥寥無幾。

如此說來……他示弱博取同的計策，或許真的可行？

只是喬念與那蕭衡青梅竹馬，分終究不同……

一自得的冷意浮上宇文昊角。

是了，怎麼會不可行呢？

他年失恃，父皇冷落，不就是靠著這一副楚楚可憐、懂事忍的模樣，才一點點撬開了皇祖母那堅的心防，后來甚至連皇后對他，也多了幾分真切的憐惜？

這棠國后宮最難纏的兩個人，最終都未能逃過這刀子，何況區區一個喬念？

思及此，他腦海中又清晰地浮現出年時無意瞥見的那幅畫卷，眼底瞬間翻涌起濃稠得化不開的鷙與惡毒。

喬念，他勢在必得。

穆家……也定要為此付出代價！

而此時，院門。

宇文昊的影消失在門的剎那，蕭衡繃如弓弦的驟然松弛，攥著喬念手腕的力道也倏地一松，仿佛方才那瞬間的發已耗盡了他殘存的所有氣力。

整個人力般晃了晃，呼吸急促得像破敗的風箱，每一次息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他艱難地抬眼看向喬念，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責備與后怕：

“你……你如何會來了棠京？是不是……又任胡鬧？你阿兄呢？他……他為何沒與你一起？”

每一個問題后面，都是極其吃力的一陣息。

喬念默默看著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心底涌起一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

末了，蕭衡像是放棄了追問，只剩深深的無奈。

他出手，輕輕牽起喬念微涼的指尖，作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疲憊，引著往屋走。

“罷了……既然來了，就……安生待著。”他的聲音低啞，斷斷續續，卻著不容置疑的保護，“那宇文昊……詐狠，絕非善類……不論他答應了你什麼……都……都不可信他……半個字……”

說話間，兩人已挪至里屋的門檻邊。

蕭衡的猛地一晃，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倚靠在冰涼的門框上，膛劇烈起伏，大口息著，額角沁出細的冷汗。

好一會兒，他才勉強緩過一口氣，緩緩轉過頭，目再次落在喬念臉上。

四目相對。

喬念的眼中是清晰的困、探究，還有一不易察覺的疏離。

而蕭衡那雙因痛苦而顯得渾濁的眼眸深，卻像撥開了重重迷霧，漸漸浮起一層微弱卻真實的笑意。

他吃力地抬起手，帶著一種近乎珍重的意味，極其緩慢、極其輕地，了喬念的發頂。

“但是……能見到你……”他息著，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分量，那微弱笑容里卻盛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我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