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

幻影不疾不徐，往京郊方向的竹園開去。

車寂靜。

副駕駛上，蘇云眠率先打破了沉默，“孩子的事......”

“留你那里，我沒意見。”

孟梁景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道：“不過，家里長輩想念的話，偶爾是要見一見，一......一月一次就可以。”

很有意見啊！

無語半晌，蘇云眠還是接著剛剛的話，繼續說：“孩子是要留，還是跟你走，讓他自己選。”

“自己選？”

孟梁景短促笑了一聲，“那孩子如果選擇留下，你呢？就不管了？”他頓了一下，“就這麼討厭我？還是說，你就不打算也不想要孟安？”

“你在指責我？”

蘇云眠冷下臉。

“......”孟梁景笑，“又生氣了，我可不敢啊。”

這話什麼意思？

蘇云眠還想嗆聲，又莫名想到剛剛在監獄里夏知若最后說的那些話，張了張終究是閉上，側頭向窗外飛掠的夜景，沒再開口。

不想吵了。

也沒那個心。

一路無話，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在竹園外停下。

蘇云眠推門要下車，一只手突然從側探來，再次把車門拉上，整個人也被拉浸染淡淡冷檀香的懷抱。

愣神片刻，忙去推，卻被按在男人懷里。

“別。”

孟梁景一手抵著頭頂的座椅靠背，一手攬在后背，頭沉在頸間，低啞著聲，“我什麼都不做，就讓我抱一會，就一會。”

“你這次一走，就不會再見我了，對嗎？”

他低聲問。

溫熱沉重的呼吸噴在頸間，一陣麻戰栗，蘇云眠沉默，什麼都沒說，卻也沒再掙扎。

不止是不見。

大概很久，也或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來時路泥濘腥，一直都不是個喜歡回頭，也不會回頭看的人，只要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總會有好事發生。

肯定。

反正最近已經送了不人離開了，也不差一個孟梁景了，這最后一面，蘇云眠竟也多了些耐心來。

久久的無聲。

孟梁景依言松手，手仍虛抱著，另一只手垂落在額發，輕輕掠過細細梳理，面帶笑容，一字一句溫。

“以后，好好吃飯，別一工作就什麼都顧不上了，也別總是熬夜，都是當老板的人了，有什麼事就讓別人等著，別太辛苦......”

他像是要把所有欠缺的叮囑，一口氣說完了，像是再沒下一次了一樣。

這什麼話。

老板是這麼當的嗎？

蘇云眠不以為然，有點失去耐心了，孟梁景怎麼這麼多話。

想走了。

手又按在車門上，又被拉住，孟梁景的聲音近在耳邊，“涼的以后喝，還有，喜歡你，蘇云眠......我喜歡你......”

“砰！”

車門合上。

蘇云眠站在車外，將未盡的話語全部關在門后，原地怔愣片刻，又猛然回神，大步往竹園里走。

“只喜歡你。”

車，孟梁景將最后一句吐出，愣愣著車窗外，人離開的背影，融于夜，消失。

他知道。

那條路的終點，是另一個家。

住著另一個男人。

后仰倒在座椅上，孟梁景一只手蓋著眼，好久好久，直到聽到手機聲響，另一只手索著接通，聲音無力沙啞。

“什麼事？”

那邊說了幾句話，他一僵，猛然拉開門，下車就往竹園里走。

走了幾步卻又反應過來。

不該去。

但......著蘇云眠離開的方向，許久，他還是轉，上車，“調一架私人飛機，申請航線......不行，來不及了，訂一張去英國的機票，現在立刻。”

車發。

以最快的速度往機場趕去。

......

“青山還沒回來？”

一進竹園，想到孟安還在林青山那里，就沒回家，而是去了對面別墅，敲開門就見霍管家，不見林青山。

忙這麼晚？

“先生還在國安那邊，可能要到半夜。”霍管家請人進來，又笑道：“蘇小姐知道門鎖碼，下次可以直接進來。”

“哦好，謝謝。”

話是這麼說，蘇云眠卻沒打算這麼做，總要打聲招呼的。

“媽媽！”

剛要開口問孟安在哪，樓上就傳來一聲高喊，人都沒看清，就被一個人炮彈撞了過來，好在霍管家攔了一下，否則真要撞上剛愈合的腹部傷口，就要再進一次醫院了。

心想著，了重新撲進懷里的孟安，笑著問：“媽媽不在家，這些天有乖嗎？”

“當然了！”

孟安微仰頭，“功課我都有好好做，非常非常乖，也沒有跑，倒是媽媽，哪有工作這麼久的，你是不是和那個姓林......林叔叔出去玩，還不帶我！”

“......哪有。”

蘇云眠微笑，“我這些天不是有給你打過電話嗎？”

“不夠！”

孟安生氣，“下次，媽媽不管去哪，工作也好怎麼也好，都必須帶上我！有你這麼這樣當家長的嗎，總不在家！”

被教訓了。

竟然被孩子教訓了？

蘇云眠無語半晌，好不容易把孩子安住了，又一起吃了晚飯。

見孩子不生氣了，才拉著人在小臺上，擺著滿桌零食，終于進了正題，“安安啊，媽媽上次說的，跟媽媽去英國，還是......”

“跟媽媽。”孟安果斷。

“啊？”

蘇云眠話都沒說完，也沒想到，孟安竟然這麼果斷的，一時都愣住。

真的嗎？

如果現在告訴他，他父親還活著......

總要說的。

不想拖下去，剛要開口，就見對面的孟安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帶著怒火，“爸爸那個大壞蛋，竟然騙我們。媽媽，咱們走，不和他玩了！”

“......”不是吧。

蘇云眠腦子發懵，“你，你，知道？”

“知道什麼？”

孟安表先是疑，又恍然，然后生氣。

“媽媽，爸爸好好的，竟然都不告訴我們，要不是前幾天裴星文給我打電話說了這事，我都不知道了，太壞了！再也不要理他了！”

蘇云眠無言。

聽這話，孩子顯然是在乎的。

不過，裴星文怎麼知道的？更讓沒想到的是，孟安竟然是這麼知道孟梁景還活著的事，看這反應，雖然生氣，還冷靜的？

蘇云眠不知道的是。

孩子早鬧過了。

早在幾天前，孟安已經快要鬧翻天了，整個林家都跟被洗劫過了一遍，遍地碎......都讓萬能的霍管家理好了，才沒驚到這邊。

此時自然是冷靜了。

不過，雖然得到了孟安肯定的回答，但有些話還是要說清的。

蘇云眠道：“孟安，你可要想好了，跟媽媽走的話，以后很可能就見不到你父親，也不會再和你父親那邊有來往了。”

“為什麼啊，媽媽？”

孟安糾結。

“這是必須的，你如果接不了，可以留下，媽媽......沒關系。”

“留下就見不到媽媽，是嗎？”

“......是。”

“我不要！那我跟媽媽走。”

“你真的想好了？”現在是蘇云眠不確定了，“要是想好了，明天或者后天，我們就要走了。”

“這麼快！”

孟安小臉皺著，“我還沒和......沒和一些朋友告別。”

“那你可以留在林叔叔這里，但媽媽明天是一定要走的，我離開家太久了，很擔心你太姑。”蘇云眠堅持著。

確實離家太久了。

出院之前，這些天，干點啥，都能想到姑，想回家......最近，這思念愈發劇烈。

要不是要確定好孟安的想法，現在說不定已經在飛機上了......不過，姑惦記了那麼久，雖然因為之前的事，各種言語不喜孟安，但知道，姑是喜歡小孩的......否則，也不會第一次見面就送那麼貴重的禮，尚且還覺不夠。

雖然晚了一天，但等到把孟安帶去，姑一定會高興些吧。

姑高興了，就高興。

“媽媽，我去沒關系嗎？太姑，還生我氣嗎？”孟安語氣有些忐忑。他還記得自己把太姑送的禮，弄丟還弄壞的事，心下自然忐忑，也怕太姑不喜歡他了。

“去了，好好道個歉。”蘇云眠了孟安的頭，輕聲說著，心里卻微微不舒服。

如果沒有那件事......

又搖頭。

不想了不想了，罪魁禍首都坐牢了......

心突然變得糟糕。

給孩子讀了會故事，蘇云眠迷迷糊糊就躺在床邊睡著了，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緣故，竟然夢到姑了。

在小時候家的山里。

那時候姑頭發還沒全白，人也很有氣神。夜晚，和姑，還有躺在老家院子里圍著白紗帳的竹床上。

在仰頭看星星。

聽著和姑在竹床上輕聲聊著，無非就是明天下地干活那點事，還有菜園子的菜哪些了要摘下來吃，偶爾還能聽到院子里鴨子‘嘎嘎’聲。

寧靜好。

漸漸地，聽不見的聲音了，應該是睡著了，床卻突然一，扭頭，就看到側的姑起床了，掀開紗帳正往外走。

忙喊：“姑，你去哪？”

“我要走了。”

“走去哪？這麼晚了，我陪你。”也起。

姑背對著，聲音模模糊糊的，有些聽不清，“去找你，一個人要迷路的。”

“？不就在這里......”話音一頓，突然發現床上另一邊，已經沒有的影了，心臟莫名揪。

不對，早些年就去世了。

忙又轉回頭。

紗帳外，黑漆漆的，再不見姑的影。

蘇云眠驚醒了。

躺在床上，大著氣，不知為何竟是滿臉的淚，床邊手機在不斷嗡鳴振，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哽咽著去手機。

眼前一片模糊。

甚至都沒看清上面的名字，接通了，就聽到孟梁景的聲音。

“你現在邊有人在嗎？”

“什麼事？”

“......”孟梁景語氣沉重，“蘇云眠，你一定要冷靜，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