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麼,小時候,在北邊關,我和大哥、三哥闖過狼窩,被群狼追趕,大哥被狼王咬了屁。”
黎昭哭笑不得,“我還聽說你拔過老虎的胡須呢。”
“是拔過,那是一只快要被馴化的老虎,我拔它胡須,是想讓它知道,住金籠,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任人宰割。”
“那后來呢?老虎被馴化了嗎?”
“人各有志,野也是,左右不得。”齊容與勻氣兒,稍稍直起腰,勾著黎昭的彎朝稀稀落落的農戶走去。
因著兩人面孔陌生,途經幾戶人家均被拒之門外,最后還是一位好心的婆婆“收留”了他們。
簡陋的小院,炊煙裊裊,婆婆端上豆燉,搭配米飯,香氣四溢。
齊容與比黎昭食量大,悶頭吃了兩碗,抬頭迎上婆婆蒼老的笑。
“小伙子,還吃不?”
青年朗笑,點了點頭。
用過飯,齊容與沒閑著,又是種菜,又是喂羊,又是挑水,又是劈柴,笑得婆婆合不攏,大半個月的農活、雜活,都讓這大高個給包攬了。
老人坐到牽牛花墻前,朝黎昭豎起拇指,“閨的眼好著嘞。”
黎昭淡笑,歪頭盯著不停忙碌的青年,不愿去看天空的太。
午時將盡,快未時了。
忙完農活、雜活,齊容與向婆婆要了一盞燈籠。
大白天的,也不知他要盞燈籠做什麼。
臨走時,兩人悄俏留下十兩紋銀,一前一后離開農戶,步兩側是山的小徑。
午時過后就是未時,萬里晴空,艷高照,與黯淡形對比。
黎昭走在后頭,目鎖在齊容與手中的燈籠上,“大白天,你拿燈籠做什麼?”
“這里距皇城很遠的,徒步回去,是要走到日暮前后,擔心你害怕,先備了燈籠。”
青年邊走邊回頭,笑意和煦,卻在陳述殘酷的事實,可那笑融春,并不牽強突兀,反而自然舒暢,像是突然想開,不再糾結繁縟復雜的。
他本就是展翅可翱翔天際的游隼,只要自想通,羽翼滿之下,暢通無阻。
這會兒青年展的輕松笑,是黎昭希看到的。
本該如此。
可看著他一瞬豁然,黎昭的心反倒沉甸甸的。
“拿給我吧。”黎昭手去接,靨暗藏苦,故作輕松道,“看天,未時了,你沿著這條路先行。”
“你先吧,我殿后,以防你迷路。”
黎昭搖搖頭,“你沿途刻下標記,我就不會迷路了。”
齊容與默了默,到的倔強快要碎掉,粲然一笑,抬手的發髻,溫聲道:“要暢快 啊!經年很長,余生又很短,順從自己的心意走下去就好,不要勉強自己,我寧作我,管他人作何!”
青年將燈籠遞過去,面朝黎昭笑著后退,一步、兩步、三步,由慢變得更慢,最終轉過,背對黎昭快步離去。
銀袖揮起,瀟灑作別。
“黎昭,我永遠不會你。”
雀鳥枝頭鳴,嘰嘰喳喳回在山路上,青年留下的最后一句話,久久回在黎昭耳邊。
握燈柄,邁開步子,步步艱難。
心忽然空了。
救贖的那束暖,隨著未時的到來,漸漸遠去,慢慢走著,腳步虛浮,明明春明,心枯槁蕭瑟。
齊容與是清爽的風、潺潺的溪、暖融的,從今起,風遠去、溪流走、消失,再不屬于。
可縱使這樣,也無悔,無悔遇見他,是他讓相信世間還有救贖。
恨蕭承,恨那個不懂偏要索的男子,與之磋磨,只會相看兩生厭。
但好在,可以遁,再不問世間事。
提燈一路行進,朝皇城的方向而去,每遇到一個沿途的標記,都會停下來輕輕挲,仿若在那人的面龐。
走得很慢,日暮四合也沒有走完路途的一半,眼看著天黑沉,點燃燈籠,于方寸燈中繼續前行。
懼怕雷電的,這會兒連狼嚎啼都不過耳,空殼似的走啊、走啊,好像永無盡頭。
在走過一大段山路久久沒有尋到路旁的標記后,停了下來,呆呆立在原地。
齊容與可以花費一整日調整心緒,一瞬豁達,卻難以辦到。
找不到標記、尋不到回城的方向、陷困境的曲膝蹲了下來,將燈籠放在一旁,環膝埋頭。
日落山風冽,單薄的蹲在風口,想要護住燈芯,卻眼睜睜看著山風吹滅的,最后一。
月兒躲在濃厚的云層,吝嗇月波,的視野連同心境陷一片漆黑。
可就在萬念俱灰之際,不遠出現一道影,頎長、高、偉岸,一襲銀衫如銀月。
黎昭抬眼,看向重新出現的齊容與。
淚如雨下。
什麼是手可及的璀璨?就是他啊。
不遠的青年背手踱步,懶洋洋踢著山路上的石頭子,沒有靠近,也沒有遠去,像是在兌現自己的承諾,永遠不會迫,但只要愿意,他永遠是手可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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