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芊正趴在課桌上睡覺。

郁振芳什麽都不管不顧，直接沖進來就扇耳。“你這個小妖，我天天熬夜上班掙錢是為了給你在教室睡覺的嗎？”

“郁振芳，你憑什麽打我？”甘芊從課桌後暴跳如雷的站起來，擡手就要給郁振芳落一耳。

周檸瑯及時拉住了使勁的手，“幹嘛呢，是你媽啊。”

“我才沒有這樣的媽。”甘芊呸了一口。

郁振芳比更激，“我更沒有你這樣的兒！你是不是拿我錢了？是不是？放在我臥室梳妝臺屜裏的。那是我看病的錢，是我看病的錢，老娘看病的錢你都要拿，你有沒有人？你就跟你那個死鬼老爹一模一樣！遲早都要去蹲大牢！”

甘芊用比中年人音量更大的聲音，沖嘶吼：“我沒拿，我沒拿，我沒拿！我自己掙錢自己花，要我說幾次，你那點寒酸的辛苦錢，送我都不要，你別發神經了。這裏是學校，大家都在看著呢！”郁振芳這才留意到英語老師還在前方講臺上站著上課。

全班四十個學生本來應該聚會神的看黑板的，現在都扭著脖子，看向教室最後一排，神嘆為觀止的見證甘芊都是怎麽跟的親生母親撕的。

疼痛青春小說裏描寫的那些父母，郁振芳今日大概可以喜提一個疼痛頭銜。

每天都在托工廠上夜班，日夜顛倒的班，偶爾有休息時間，也是在家睡一整天。

本沒有正常的社生活，左鄰右舍跟談得最多的是那個長得漂亮的兒又在外面惹什麽事了。

今天下了晚班，回到租住的房子，途中遇上鄰居了。

鄰居告訴，甘芊那小丫頭前段時間一直不上學，去滬市呆了好幾天，現在回來了，也還是不上學，每天都去那條臭名昭著的林越街，天天跟那些在酒吧，網吧，還有臺球室紮的小流氓們廝混。

郁振芳聽得生氣，心口一陣陣的疼，回到臥室找藥吃，沒找到，藥盒早空了，有心炎。

于是拉開梳妝臺屜，找放在那兒的現鈔，結果沒找到，郁振芳不用細想就篤定是甘芊了的錢，不然小妮子哪裏有錢去滬市。

郁振芳騎上電瓶車，去林越街找了一圈。

現在是早上，那些好多帶著不正規營業質的店鋪都沒開門，沒見到甘芊的影，于是就倒回來，到理縣一中找甘芊，到高三七班看到甘芊趴在桌上睡覺。

中年人氣不打一出，奔上來就要打桀驁不馴的甘芊，覺得甘芊可能傳了那個殺人犯父親的基因，天生不安分，惹事，遲早會惹出大子。

領悟到教室裏的人都在看們母，郁振芳收斂了一些，但是口氣還是不松，“甘芊，我跟你沒完，我馬上去找你班主任！”

“去找啊，自己兒都管不住，還找班主任管，丟不丟臉啊？”甘芊毫不示弱。

“甘芊你別喊了，你到底拿了阿姨的錢沒有？”周檸瑯小聲問。

“沒有。”甘芊回答。

這麽說，坐在他們周圍的同學即使聽見了，肯定還是不會相信的。

甘芊用的手機，化妝品，還有上戴的首飾，哪個不是名牌。

誰都知道家庭況如何。一個高中生，能有什麽經濟來源。

原來是家裏媽在托工廠生産線上辛苦熬夜掙來的錢，嘖，這生真是壞了。

四面八方都傳來對甘芊的指責。

“每天都穿名牌，AJ撞哪種最貴，就穿那雙，原來是媽的救命錢買的啊。”

“這個生真的太壞了。”

“能不壞嗎，爸是殺人犯啊，流一樣的啊。”

“太尷尬了，下次這種母撕能不能不要到咱們班上來演，每次小說節看到這種，我就直接過的。”

“我去，甘芊真的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自尊強大即使如甘芊，在這種時候，臉上也掛不住了，訕訕的，眼睛裏有在閃爍。

在那些足以讓人致命的惡毒嘲諷裏，只有一個細弱卻有力的聲音說了支持甘芊的話。

“如果沒拿，就好好回去幫找，找到了，這事就完了，沒什麽大不了。走，我幫你們一起回去找。”周檸瑯收拾書包，跟上課的英語老師打招呼，“老師，我帶甘芊出去一下。”

“誒？周檸瑯，等一下不是你上臺念你的英語模範作文嗎？”英語老師想這是多麽值得高的時刻。

今天一個學霸最能找存在的機會要來了，上了講臺當著全班搔首弄姿念英文，多有面子。

周寧瑯卻放棄了這個高時刻，拉著那個冥頑不靈，無可救藥的甘芊走了。

一個億裏挑一的清北好苗子，怎麽能跟甘芊這種家世，出，績都墊底的壞孩做朋友。

*

兩個小時後。

郁振芳的三千六百二十塊找到了，落到梳妝臺屜邊上的隙裏了，怪不得找不到。

或者說，是自己故意藏那兒，讓甘芊找不到，結果自己也放忘記了，然而卻指責是甘芊拿的。

錢是周檸瑯幫著找到的，跟郁振芳一起在郁振芳的房間裏翻箱倒櫃，一開始并沒有找到，周檸瑯又問了一次原來是放在哪裏的。

郁振芳絮絮叨叨的說了在哪裏，哀嚎但是早就已經不在了，就是覺得甘芊拿走了錢。

可是周檸瑯一直勸說，甘芊不會說謊。

甘芊說沒拿，那就肯定沒拿。

倆在臥室裏找錢的時候，甘芊就坐在外面的小客廳裏煙，牡丹青檸珠，得的肺涼涼的，心更涼涼的。

周檸瑯跟郁振芳說話，都聽見了。

們租的這個小房子，一室一廳，隔音效果差，甘芊一直聽到郁振芳在屋裏喊小妖，小妖拐騙，什麽都幹，家裏三千塊錢怎麽了，很正常。

學校裏的老師跟同學都這樣認為，所以剛才郁振芳當衆毆打跟謾罵的時候，那些人都袖手旁觀。

只有周檸瑯連課都不上了，立刻收拾書包陪們母回家來解決問題。

郁振芳就是個瘋子，老公進監獄了，一個人守活寡，辛苦把一個兒拉扯大，這些年從來沒有釋懷過這種抑，把原因都歸咎于甘芊。

如果沒有甘芊，那麽，就可以重新找個人結婚，從頭開始了。

郁振芳在臥室裏嚶嚶哭了起來，“肯定是這個不孝給我了，你不知道，特別鐵石心腸。本不管我這個媽的死活。嗚嗚嗚，我本就不該生下來，就是老天派來讓我刑的。”

甘芊聽到那鬼哭狼嚎的哭聲，一下就狠狠斷手裏燃燒的煙，滾燙的煙灰落在細的手心，也不覺得痛。

更痛的地方在心裏。

覺得活著，還不如去死了。

可是，下一秒傳來的卻是糯之中斥滿堅定的嗓音，讓焦躁的心一下就不那麽難了。

是周檸瑯在說：“阿姨，錢找到了。在梳妝臺屜的隙裏，可能你平時屜的時候，沒注意，就掉下去了。你別哭了，芊芊沒有拿你的錢，的錢都是自己做正規兼職掙的，你以後有什麽事都請選擇相信好嗎？”

郁振芳終于找到了那疊不翼而飛的現鈔，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誤會了甘芊，還錯到極致的跑到了上課的教室去打。

“阿姨，你先冷靜一下，我出去跟芊芊說說話。”

周檸瑯把紙遞給郁振芳，“眼睛吧，你剛上完夜班，好好休息一下。”

爾後，周檸瑯走出去，甘芊在堆滿的舊沙發上坐著。

手心裏握著一還有餘溫的殘煙。

平時總是角帶笑，眼神飛揚的人，現在冷著一張小臉，特別難過的樣子。

綠燈難了，想一了百了的熄滅了。

這個時候，紅燈該亮了，告訴，不能跟自己的母親互相傷害。這世上有很多種不可以做的事。

周檸瑯把甘芊的手掰開，取出那煙，專門問：“浪子回頭，永遠的神，你幫我要的電話號碼呢？”

“噗……”甘芊一聽就噗嗤一聲笑了，“周檸瑯，你他媽真的絕了。”

周檸瑯也笑：“誰讓你最近總朝那條街走。”

“你喜歡的男人不是天天在那兒嗎，我幫你要電話呢。為了清北苗子的暗對象，我可不要以犯險嗎。”

“還沒要到啊？”

“沒有，那個男的拽得連他媽來了都不敢認他。我都主勾他好多次了，他理都不理我，還讓周聞也不告訴我他的電話。”

“他朋友呢？”

“哪個？早換了。”甘芊把煙盒揣回書包裏，再把書包掛回肩膀上，對躲在臥室裏那個沒臉出來見的娘吼了一聲，“郁振芳，我晚上不回來吃飯。”

“出來我跟你說。”說罷，不等郁振芳回應，甘芊就拉住周檸瑯，從仄雜的房子裏快速走出來，知道周檸瑯在家裏呆不慣。

去過周檸瑯跟嚴卉住的教師公寓，整潔得一層不染，不管什麽東西都分門別類，放得整潔有條理。

哪裏像跟郁振芳住的地方，得跟個垃圾場似的，怪不得郁振芳自己把錢藏哪裏了都不知道。

“我們還是留下來陪你媽收拾房間吧。”周檸瑯有些遲疑，把緒失控的郁振芳一個人放那兒是不是不好。

“哎呀，沒有用，我以前也收拾，完了又弄，一周只回來住一兩天，要是你幫收拾了，找不到要的東西，就會像今天這樣發瘋。”甘芊否定了這個提議。

也不是沒試過跟郁振芳好好過日子，關鍵是郁振芳不想。甘芊也只能隨波逐流了。

周檸瑯無言以對，見到生的臉頰還是紅的，五手指印的印跡還在臉上若若現，周檸瑯問：“還疼嗎？”

“不疼了。”甘芊重新點了煙，銜在紅邊，故作不在乎的說。

其實今日郁振芳當著教室裏所有人的面刮自己兒耳，這讓甘芊面掃地。

平日裏，在理縣一中可是個風雲人。

今天郁振芳跑到學校裏鬧，大家都說甘芊的那些名牌服跟包，都是媽的救命錢買的，甘芊沒心沒肺，是個人都別跟來往，這樣的壞孩，壞到沒救了。

可是周檸瑯在那麽多人的矚目下，把甘芊拉走了。

“我馬上給你去買罐冰汽水，你用瓶子敷一下，會好一點。”周檸瑯從校服子口袋裏找零錢，甘芊拉住手，說：“不用了。真的不疼。”

“還是敷一下吧。”周檸瑯心疼自己的好朋友。

“真的不用了。”甘芊說，“你沒挨過打，你不知道，最疼的就是被打那刻，過去了就不疼了。”

周檸瑯品出了口吻裏那種絕的意味，轉了轉腦袋，提議道，“我們去網吧吧，我陪你打游戲。”

“網吧環境那麽惡劣，烏煙瘴氣的，我才不去。”

“那酒吧？你要喝酒我也可以陪你。”

“不去。”

“那歌城，我陪你唱歌？”

“也不去。”

“那……”

“周檸瑯。你都不著急回教室去念你的模範英語作文嗎？”

甘芊銜著細長的牡丹青檸珠煙，輕聲喚的名字，語調溫到極致的說：“如果我是男的，我他媽一定喜歡你。”

“為什麽？”周檸瑯睜著天真的小鹿眼，眼神不解，眼瞳裏水汪汪的。

一直紮尾，有時候一個，有時候兩個，還用甘芊最不齒的那種帶草莓扣的發圈，乍一看，看起來特別齒。

可是一張臉上的五又生得有些，眼角跟帶了點的曲度，笑起來的時候很天真很乖，但是認真起來，板臉不笑，睜大一雙漆黑的眼眸時，又有一清冷的倔強。

“因為你乖啊。”甘芊手臉蛋，“還，懂得討人歡心。浪子回頭，永遠的神遇上你，是他走運了。”

【浪子回頭，永遠的神】，這八個字已經為了遲宴澤在們這兒的綽號。

“得了吧，他才不會知道有我這樣一個人呢。”周檸瑯悶悶的咕噥道。

剛說完這話，男生就從他們邊路過，手裏喝著一瓶玻璃瓶裝的橘子汽水，眼神放空，薄翕，懶的咬住吸管。

是遲宴澤。